這是一間不透光的房間, 所有窗簾都拉著,空調轟轟燥響,吹得整間室如冰櫃。
女人裹著厚厚的被子穿過臥室, 站在客廳中靜靜聽了會兒敲門聲, 才行至貓眼向外查看。
年輕的男警察站在門外傻傻地舉著證件,請門內的家主開門迎客。
阿尼妹將被子裹得更緊了些, 啪一聲打開燈, 轉頭看了眼自己的房間,又嗅了嗅。
“你好, 警察,請開門配合——”門外的男警察還在聒噪。
阿尼妹目光又掃向廚房,她慢騰騰行至廚房, 在刀架上挑選了一番, 拔出菜刀後走到沙發邊, 把菜刀藏在了沙發坐墊下方。
之後她才走到門口, 拉開門凝住警察, “阿sir, 這麼早,什麼事啊?”
“請問是郭樹尼女士嗎?”站在門外五官不算很端正, 卻組合得尚算帥氣的年輕警察收好警官證, 一本正經地問。
“是我。”
“有幾個問題需要問一下, 麻煩開一下門。”劉嘉明挑起一抹微笑,對於這些與案件密切相關的市民是有職責配合錄口供的,如果郭樹尼拒絕劉嘉明進門, 就要被傳召去警署了。
郭樹尼抓了抓似乎剛睡醒,還沒來得及梳理的長發,雖然麵露不悅, 卻還是將門打開。
郭樹尼走在前麵,率先在沙發上選了個位置做好,既沒有給劉嘉明倒水的意思,也毫無招呼客人的禮貌,隻用雙眼盯著劉嘉明,若有所思。
這間屋雖然是獨棟,卻也十分狹小擁擠。小小的雙人沙發上,郭樹尼坐在右手邊,他就隻能坐在左手邊了。
一旦坐下,兩人便膝蓋相抵,他不得不向後挪了挪,拉開些距離。
郭樹尼的身高比他想象得要高,雖然算靚妹,但長相其實很英氣,甚至有幾分男相。
“阿sir,什麼事啊?一大早擾人清夢啊。”阿尼妹歪在沙發上,用厚被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一副隨時又會睡著的樣子。
“鐘傳濤認識吧?”劉嘉明將筆記本放在膝上,做好記錄的準備。
“認識啊,那個晦氣佬,提他乾嘛啦?死都死了,還要因為他被警察煩呐。”郭樹尼目光落在劉嘉明手上捧著的本子。
“請問8天前你都在做什麼?”
“工作也丟了,男朋友也變成彆人的了,我還能乾嘛?在家裡買醉嘍。”郭樹尼哼聲,一臉的不爽。
劉嘉明方才在樓下已經問過看更老人,對方的回答也是郭樹尼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家裡買醉。
這個回答倒是很一致。
“有能證明你在家的人嗎?”
“看更老伯嘍,還能有誰?我好好的在家喝酒睡覺,還需要有人證明?嗬。”
“你講話客氣點。”
“阿sir,你不會是懷疑我吧?”郭樹尼忽然挑眸看向劉嘉明,手在屁股底下按了按。隔著沙發墊,可以感覺到硬邦邦的東西藏在那裡。
“常規問詢呐,你要是沒有心虛,就好好配合錄個口供嘍。耽誤不了你太多時間。”
察覺到房間裡出乎意料的寒冷,簡直像法醫官的解剖室,劉嘉明緊了緊衣服,並未對此評價或提問,隻在郭樹尼轉開視線不看自己時,趁機偷偷打量四周。
“你和鐘傳濤分手得很不體麵,是不是很恨他啊?”劉嘉明繼續問。
“是很恨啊,恨不得他去死。不是很好嘛,上天好像聽到了我的祈禱啊,給了他報應。這不就被幫-派-份-子乾掉了?”郭樹尼一邊故作自然地講話,一邊拿餘光關注劉嘉明的表情。
“你怎麼知道他是被幫-派份-子殺掉的?”劉嘉明追問。
“報紙上都這麼寫的嘍。”郭樹尼指了指桌上的報紙。
劉嘉明低頭看一眼,超厚一遝,顯然這些日子的各大報紙她都買了。
十一姐在講犯罪心理學時曾提到過,有規劃殺人的凶手,往往會非常關注案情的後續,甚至會回到犯罪現場附近觀察警方的查案進度等,有沒有可能郭樹尼就是凶手,因此才會買這麼多報紙呢?
還是僅僅因為前男友被殺了,才比較關注?
“你和鐘傳濤是怎麼認識的?”
“就在金凱麗夜總會嘍,他父親掌控的地盤離這邊很近,兔子不吃窩邊草嘛,他又不能在自己家的夜總會裡儘情,就很喜歡來金凱麗啊。我本來在那裡賣酒嘛,就認識嘍。”
“聽說他追求你很久你才同意?”劉嘉明一邊問,一邊觀察阿尼妹的表情。
“……”阿尼妹被問及這個問題,沉默了好一會兒。她胸膛起伏幅度逐漸變大,呼吸也略顯急促起來。可半晌後,她又漸漸平複下來,轉頭看一眼劉嘉明,才道:“是,我那時候不喜歡他,所以他追了我好久。”
“你有其他喜歡的人?”劉嘉明挑眉問。
阿尼妹微微皺眉,磨了磨牙,用力閉了下眼,忽然像是難得遇到可以傾訴的人般,她竟打開了話匣子:
“阿sir,男人都好壞,你知不知?我本來喜歡金凱麗夜總會裡的一個保鏢,雖然大家都怕他,但我好像能從他粗俗的外表下呢,看到溫柔和俠氣啊……但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嘛,他也不會啃我這棵草嘍,我就想,等我攢夠錢,換個地方再回來追他啊。可是我還沒攢夠錢,鐘傳濤就忽然出現了。”
“嗯。”劉嘉明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心裡卻在為自己的沉穩點讚。
他昨天晚上走訪得到信息:郭樹尼曾經喜歡的是這次案件的凶嫌禿頭D!
他可真厲害,把這個八卦給連上了!
而且還能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真是稱職的警探。
“你知不知一個男人追女仔的時候可以使出多少手段呐?太子濤誒,和義會大佬的獨生子,在九龍有多少夜總會啊、按摩房啊,將來不都是他的。這樣的人物,整天來接我下夜班,給我買好貴的包包,封好大的紅包給我,每天買鮮花……他難得都不知道鮮花可以擺好多天才會敗嗎?我的花瓶都裝不下了,隻好把新收到的鮮花送給姐妹嘍,好有麵子的,阿sir。
“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他就在我身上花掉了上萬塊啊。如果能做他的女朋友,該有多少錢拿呢?
“我也是個普通人嘛,時間久了,也抵抗不住嘍。
“這屋子也是他給租的,他還給我買了輛車呐,放在樓下,我都還沒來得及考下駕照啊,他就已經有了新歡。
“好像昨天他還深情款款地看著我,讓我覺得他隻愛我啊。我自認不是個傻子,不會輕易被人騙的,可我真以為他很愛我啊,哪知都是騙人的呢?”
“因為不能接受,所以就一直糾纏他?”劉嘉明皺起眉,“金凱麗的保安說,你還刮過他的車,把他堵在夜總會門口,趁他不備給了他一巴掌?”
“哈,何止呢,之後我還踹了他幾腳,隻是沒被人看到而已。”阿尼妹像是想起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忽然笑起來。
劉嘉明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伸手向腰間。
原本在笑的阿尼妹眼神一凝,手悄悄穿過厚厚遮住身體的被子,鑽進沙發墊,握住了菜刀柄。
哪知劉嘉明隻是撓了撓癢癢,便又收回手,繼續問:“你知不知道禿頭D和鐘傳濤有沒有私仇啊?”
“不知道啊,阿sir,禿頭D就是個狗腿子,大佬要他殺人,他就殺嘍。”
“所以你覺得是禿頭D幫大佬殺掉競爭對手的繼承人?”劉嘉明目光穿過廚房門口,小菜板和刀架上遍尋不到家家必備的菜刀。
“我不知道啊,阿sir,報紙怎麼說,我們這些市民就怎麼看嘍。”阿尼妹握著刀柄的手又收回,目光淡淡掃了眼劉嘉明方才撓過的腰側——男士襯衫被掖在褲子裡,腰帶和彆在腰帶上的槍套明晃晃地令人無法忽視。
陽光逐漸變亮,即便房間拉著窗簾,仍倔強穿透厚布料灑進來,與燈光交錯,在房間內給每樣物品拉出兩條矛盾的影子。
室外氣溫在提升,室內卻依舊寒冷,劉嘉明甚至不自覺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