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當皇帝是個昏君的時候。
蕭青冥看著安延郡王,嘴角勾起一絲和善的笑容:“你們聊的如此開心,不知在聊些什麼?不如說出來,讓朕也開心開心。”
安延郡王的表情頓了頓,回以和煦一笑:
“陛下近日在裁撤禁軍一事,大家都知道了,臣等本不應對陛下施政過多乾涉,隻不過,臣等宗室勳貴少不了一些親眷在其中被牽連。”
他指了指一旁的寧越郡王,道:“寧越郡王的兒子原本就在禁軍任職,誰料有些個刁兵覬覦他的職位,串聯起來告狀,將人下獄。”
“寧越郡王就隻有這麼一個兒子,陛下總不能僅憑一麵之詞,就讓堂堂郡王絕後吧?”
寧越郡王雙眼微紅,憔悴不堪,立刻朝蕭青冥哭訴:“陛下,我兒年紀尚小,縱然有錯,說不定也是被他人慫恿。”
“更何況,底下小兵犯事,哪個軍官不會管教一二,手下人難免有怨言,有了機會就會報複,陛下若如此嚴苛,以後哪個軍官還敢管教下屬呢?”
他求情的話還沒說完,又一個宗親開始哭訴起來,緊跟著,第二個,第三個,整個大殿裡亂糟糟吵雜一片,如同菜市口一般。
他們的有的親眷被剝奪了軍籍開革出禁軍,從此失去了一份吃皇糧的鐵飯碗,有的違背軍紀被罰軍棍打得皮開肉綻,有的被下獄,更慘的還有的被砍頭抄家。
宗室們各個聲淚俱下,有求情的,求暗示威逼的,還有陰陽怪氣的,就差沒有指著皇帝的鼻子破口大罵。
蕭青冥整頓禁軍的事,如同捅了一個巨大的馬蜂窩,一群馬蜂飛過來圍著他轉,腦門都被吵得嗡嗡作響。
“統統給朕閉嘴!”蕭青冥厲聲大喝一句,周圍瞬間為之一靜。
蕭青冥環顧四麵,逐一掃過宗室們一張張同仇敵愾的臉,冷笑道:“錯都是彆人的錯,你們的親眷就是無辜的嗎?那些被他們欺負過的士兵們找誰說理去?”
“與其今日跑到太後這裡哭訴,要朕放過他們,倒不如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是如何約束親眷的!”
“子不教父之過,依朕看,最大的過錯就是養出了這些紈絝的你們。”
宗室登時嘩然一片。
“陛下,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陛下這是在羞辱宗室嗎?”
“縱然有錯,小懲大誡也就算了,陛下難道要為了收攏權利,對自己的親眷趕儘殺絕嗎?”
“陛下執意如此,恐怕將來會被人口誅筆伐唾罵刻薄寡恩!”
太後秀眉微蹙,輕輕咳嗽兩聲,不悅道:“皇帝,在座各位都是你的叔伯長輩們,你不能如此無禮。便是先帝在時,也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快向叔伯們道歉!”
皇帝眼珠一轉,低頭歎口氣道:“若是父皇還在,又豈能容得你們對朕如此放肆?”
太後大怒,臉色鐵青:“皇帝,你是想說哀家也對你‘放肆’嗎?”
蕭青冥退後一步,往瑾親王身後一躲,搖頭道:“朕無此意。”
瑾親王見宗室們咄咄逼人,要向著皇帝群起而攻之,偌大的殿中,唯獨蕭青冥一人苦苦支撐,立刻起身攔在他麵前,出來打圓場:
“太後息怒,陛下他還小……還隻是個孩子。若是語言有所衝撞,還請太後多擔待。”
太後麵如寒霜:“皇帝都二十多歲,已經親政了,哪裡還小。”
蕭青冥從瑾親王身後探出頭來:“寧越郡王的兒子年紀比朕還大呢。”
太後頓時卡殼:“你——”
太後身側站著一個身形瘦削的男子,正是太後的外甥陳玉安,年紀三十歲,也是現禁軍五營指揮使之一。
由於前幾日外出替太後辦事,正好避開了禁軍比武和大清洗,軍營下麵的士兵都知道他是太後親外甥,哪裡有人敢告他的刁狀?
陳玉安得了消息一回到禁軍,就發現天都變了,昔日呼朋喚友的好幾個軍官全去了位,隻剩下小貓三兩隻,還在苟延殘喘。
要是再繼續下去,清洗早晚得洗到他頭上。
他立刻就跑進宮找太後做主。
陳玉安見太後氣得臉色都發白了,覺得表現的時候到了,上前一步朝著蕭青冥道:
“陛下,今日在座皆是親眷,一家人何必大動乾戈?更何況,為人子怎能頂撞嫡母?若是傳揚出去,外麵隻怕還以為陛下苛待太後。臣以為,還請陛下向太後——”
請罪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蕭青冥一記眼刀箭一般釘過來,冷厲的神色直接將陳玉安凍在原地。
“朕在與太後和眾王爺議事,你算什麼東西,也有你插嘴的份?”
陳玉安尷尬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蕭青冥慢吞吞又補了一句:“太後自然是朕的嫡母,不過你一個外姓,跟朕有幾分關係?稱是一家人,未免牽強附會。”
蕭青冥冷冷瞥他一眼:“掌嘴。”
陳玉安頓時臉色慘白,安延郡王臉色也極為難看。
這哪裡是在掌他的嘴,分明是扇太後和所有宗室的臉!
太後一口氣哽在胸口差點沒喘上來,瑾親王麵露不讚同的神色,為難地勸道:“陛下,您這是何必……”
蕭青冥搖搖頭,一聲長歎:“皇叔,當某些人坐在宮中享受錦衣玉食的時候,朕在京城城頭,迎著燕然的冷箭,和將士們一同吹冷風,嚼炊餅。”
“當某些人在禁軍中吃空餉喝兵血作威作福的時候,朕在賣自己的血籌措銀兩軍備,隻希望讓前線的士兵們少死幾個。”
“外頭普通百家姓的孩子若是受了欺負,自有長輩出麵保護孩子,給他出氣,在座諸位說是朕的長輩,可朕被外敵欺辱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現在卻在朕麵前咄咄逼人,連起夥來欺負朕!”
“依朕看,不是朕苛待宗室,而是宗室苛待朕才是!”
皇帝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把殿中一眾宗室全聽懵了,怎麼他們就突然成壞人了?
瑾親王愣了愣,內心百感交集,想到皇帝年紀那麼小就失去了父母,還要用他“單薄”的肩膀一肩挑起國家大梁。
他們這些宗室不出麵維護自家孩子也就罷了,竟然還要責怪對方。
瑾親王看著陛下薄怒又委屈,還要強裝堅強的神色,莫名的,一股強烈的保護欲油然而生,雙眼都忍不住微微泛酸。
他連聲音都充滿了慈愛:“陛下,有皇叔在,皇叔會護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