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問:“你寫的《萬物融合法》現在可還有流傳於世的書稿?朕很有興趣看看,不知裡麵寫的什麼?”
方遠航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陛下莫非不認為我隻是在瘋言瘋語?”
提及他的得意“大作”,方遠航滔滔不絕:“其實裡麵記載的都是我煉製的一些丹方,還有我將丹砂與五金、黃、乒石等眾多金藥石,混合凝練得到的諸多不同的‘仙丹’,我還發現了一種‘伏火’,其色呈黑,以火觸之,會產生距離的爆炸和大火,其中神妙,玄之又玄,凡俗之人是無法理解的……”
方遠航說著說著,發現蕭青冥和秋朗莫摧眉等人,都以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
方遠航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不相信他的“發明”,有些急了:“我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白術歪著腦袋,一語道破真相:“那不就是上次在燕然一戰中,陛下拿出來火燒燕然大軍大營的武器嗎?”
“看來你的著作,陛下也能寫。”
莫摧眉噗嗤笑出了聲,語重心長道:“白太醫,有時候,說大實話容易被人套麻袋。”
白術:“?”
方遠航:“……”
他一臉錯愕地望著蕭青冥:“不可能,這是我研究了好多年才發現的!”
他狐疑地看著皇帝,猶豫著問:“……莫非,陛下也擅長煉丹術?據說古代有一位殘暴的帝王,追求長生不老仙丹,還派人去找西王母,最後也沒有找到。”
“那是因為這位帝王生不逢時,沒有遇上我!”
蕭青冥忍不住輕笑出聲:“那你為何沒能長生不老呢?”
方遠航一噎,有些尷尬道:“我雖吃了一些‘仙丹’,但可能藥力太強,我福緣不夠……”
蕭青冥搖搖頭,無奈道:“你吃了那麼多重金屬進肚子,不被毒死才怪。”
“你有沒有想過,你熔煉的那些‘仙丹’可能用錯了地方?不是用來吃的。”
方遠航皺了皺眉,心中無比好奇:“陛下的意思是?莫非陛下真的精於此道?”
蕭青冥:“朕不會煉丹,不過朕知道有一個地方比較適合你繼續鑽研你的‘伏火’和‘仙丹’。”
方遠航一愣:“陛下肯相信我?讓我繼續鑽研煉丹術?”
蕭青冥從後麵的書櫃裡抽出一冊由他打草稿,喻行舟梳理潤色的皇家技術學院教材——《初等冶金與化學》。
他一臉高深莫測:“朕這裡有一本‘古籍’,乃是我蕭氏皇族的不傳之秘,或許對你的研究有助益,你若是願意為朕效力,朕也不是不能借你一觀。”
他話鋒一轉:“不過,你既然如此清高,許你功名利祿隻怕是玷汙了你的清譽,你若是實在不願意,朕也不勉強……”
說罷,他又把書冊收了回去。
方遠航脖子伸的老遠,急得抓耳撓腮,他不在意官職權利,也不在意金錢美色,唯獨對他的“煉丹術”有異常執著的求知欲。
生前他服用了大量“長生不老仙丹”,最後死於丹毒,好不容易死而複生,他的執念越發強了。
方遠航眼巴巴地搓著手,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自傲心和探知欲在腦內瘋狂打架後,十分絲滑地跪下:
“陛下,學生不要俸祿也不要官職,隻要陛下肯讓我看看那本‘古籍’,讓我繼續研究煉丹術,陛下叫學生做什麼都可以……”
他頓了頓,瞅瞅對麵幾個長相英俊的美男子,又看看身邊的清秀“駙馬”,一咬牙,艱難地補充了一句:“除了以色相君!”
這是最後的底線,絕對不可以!
蕭青冥:“……”
他嘴角抽搐一下,把書冊扔給對方,涼涼道:“你放心,朕的審美還不至於讓你擔心這個。”
一個未來的化學家,不要官位不要俸祿,隻要包吃包住,包實驗用品和材料,就能拐到手,世上還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嗎?
他眯著眼,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眾卡牌默默低頭,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與他對視。
唯獨鳥架上玄鳳小鸚鵡,撲棱著奶黃的小翅膀飛到他肩頭,用翅膀捂著嘴,嘰嘰喳喳亂笑。
被主人一把捏住了脖子,蕭青冥用拇指搓弄著小玄鳳毛茸茸的腮紅,目光和善:“是不是最近冷落了你,皮癢癢了?”
玄鳳:“……啾!”
逗弄了一下小鸚鵡,蕭青冥看向最後的探花“駙馬”。
林若渾身僵硬,忐忑不安地望著皇帝,不知道對方是否發現了他的秘密,方才觀這位皇帝言行,應該不像一個殘暴的君主。
“回陛下,臣叫林若,四十年餘前考取了探花。尚公主做了駙馬,後來……觸怒君王,被下獄問斬。”林若小心翼翼地低頭拱手。
蕭青冥注視他半晌,林若內心越發緊張,卻聽皇帝淡淡道:“你既然能高中探花,學問必定不俗,朕同樣賜你文博士一職,許你在宮中行走,委任你在皇家學院暫時做一名教授。”
“明年春闈,你們人可繼續參加科舉,到時候再行授予實職,你可願意?”
林若霍然抬頭,正對上蕭青冥一雙深邃的眼瞳,他心中驀然提起一股明悟,皇帝看出來了,但卻沒有揭穿他,還讓他繼續參加明年的春闈,繼續做官?
林若立刻恭敬下拜:“臣多謝陛下恩典。”
蕭青冥意味深長地看著對方,忽然道:“四十年前,不知你當年尚的哪一位公主?說不定,這位公主還尚在人世,不過隻怕也已經是花甲之年,垂垂老矣,你打算去尋她嗎?”
林若渾身一震,心中發苦,四十年啊,多少人事全非……
昔年林家乃一介寒門,他的哥哥上京趕考,不料因病而亡,林家沒了男丁,一大群虎狼親戚要來瓜分林家的田地。
林若不得已,憑借極其相似的麵容,頂替了哥哥的身份上京科舉,沒想到陰差陽錯,竟然高中探花,還被當朝皇帝看中,賜婚給公主。
新婚當夜,林若見公主年紀尚小,天真無邪,不忍心欺瞞公主,做好了被賜死的準備,還是把自己的身世對公主合盤托出。
沒想到,公主驚詫之後,竟然漸漸接受了她,兩人相互鼓勵,相互扶持著過了幾年的好日子。
做官那些年,他勸課農桑,緝拿盜匪,整治手下貪官汙吏,上書建言獻策,夜深人靜時,也忍不住偷偷生出對宰相的向往。
可惜世事難料,紙包不住火,終有一天,“他”的身份被發現了,被當眾揭穿了女性之身。
朝堂之上,所有文官都對她群起而攻之,皇帝大怒,當即命她與公主和離,強令公主另嫁他人。
再後來,就是閘刀落下,生死相隔……
倘若公主還活著,若能忘卻前塵往事,獲得真正的幸福,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隻是這世道,向來是男子操控女子生死,婚姻,一切,哪有她們說話的份?
林若心中悵然,再次朝皇帝拜了一拜,突然咬牙,決定豁出去賭一把:
“啟稟陛下,臣有愧於陛下信任和恩遇,臣其實……是女子之身!”
此言一出,禦書房內眾人都懵了,就連素來沉著冷漠的秋朗,都不由向她投來詫異的目光,更彆提其他人。
白術更是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方遠航本來正在火急火燎地翻開那冊“古籍”,聽了這話不由抬起頭。
他身為前朝進士,嘴裡雖狂傲自稱科考猶如探囊取物,但他也曾十多年寒窗苦讀,自然明白科舉高中探花有多麼困難,他自己也沒能拿到前甲。
林若卻說,她是一個女子?!
方遠航揉了揉眼睛:“自前朝那位李太後以皇帝年幼為由,垂簾聽政把持朝政後,後來的君王和官僚都視女子參政為洪水猛獸,你可真是勇氣可嘉。”
林若苦笑一下,不敢抬頭看皇帝的神色,整個人幾乎貼在地上,把頭埋得更低了。
她想,若是能在死之前再見一次公主,隻要對方安然,她也沒有太多遺憾。
隻是她為官的理想……
一雙月白的長靴停在她麵前,林若稍稍抬頭,瞥見一片玄黑的龍袍衣角。
蕭青冥的聲音不鹹不淡:“起來吧,就算你是女子,朕也不會多給你一分錢俸祿,更不會因你是女子就不用加班。”
林若:“?”
蕭青冥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如果你將來想休產假,最好先把替崗的擬好,然後可以申請補貼。”
林若:“……”
蕭青冥歎口氣,搖搖頭,他真是個有良心的資本家,不,皇帝。
打工仔嘛,是男是女又如何?好好打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