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異樣的灼熱目光宛如實質, 實在叫人無法忽視。
蕭青冥甫一轉身,就對上一雙深海似的眼,平靜的表麵一旦打破, 隨時能掀起洶湧波濤。
那一瞬間, 對方的眼神仿佛十分熟悉, 他似乎在哪裡見過。
不等蕭青冥仔細去回想,眼前忽然一花, 周行已經欺身上前,以不容拒絕的強硬姿態攬住了他的肩背。
周行雙手力道極大, 蕭青冥隻覺肩胛被一雙鐵箍勒住一般,竟然一時無法掙脫。
銀質麵具下的雙唇,帶著某種誌在必得的笑, 在他瞳孔中放大。
蕭青冥微微一驚,劈手削向對方側頸,電光火石之間,被周行一把扼住手腕, 飛掠的勁風帶起那人鬢邊一縷發絲,他卻視若無睹,依然不管不顧朝他靠近。
狹窄的桌沿邊,兩人彼此角力的動作,將桌邊的筆架和墨硯全掃到地上。
“周行!你——”
周行覆在他身上,一個熾灼的吻帶著火燒般的急促氣息,強行烙印上他的唇。
某種不受控製的情緒在胸腔裡肆意衝撞著炸開,帶著解脫的輕鬆,帶著放肆的快意。
幾乎是用咬的,齒唇叼住另一雙反複研磨,飛速升溫的吐息彼此糾纏, 難解難分。
蕭青冥渾身一震,抬腿就踢,對方生生受了這一下,反而越發用力,抓在肩背的手不斷往上移,最後牢牢按住了他的後頸,用勁往下壓。
直到一把黑洞洞的槍口抵上了周行的下頷,冰冷的金屬邊緣激得那一小片皮膚泛起雞皮疙瘩。
蕭青冥垂眼俯視他,雙眼微眯:“摘下你的麵具,讓我看看你的臉,馬上。”
周行並不知道他手裡拿的是什麼武器,但當初燕然太子蘇裡青格爾,就是挨了那麼一下,直接從耀武揚威的大將軍變成階下囚。
他的喉結輕輕滑動,連帶著抵住他咽喉的槍口也跟著輕微晃動。
胸腔裡發出一聲低沉的顫音,周行笑了笑,蕭青冥口吻雖厲,卻沒有半分殺意。
“喻大人,在下如此幫你,你莫非要殺我?”
他抬頭盯著蕭青冥被咬破的嘴角,一片殷紅水潤的光澤,張翕之間仿佛不斷在引誘他再次親吻品嘗似的。
蕭青冥單手抹去唇角一絲血痕,不怒反笑:“你就是這樣幫我的?”
他手上用力,槍口將周行生生頂開,一步步抵著他往前,直到抓住對方的肩頭,將人壓在桌案上。
周行一頭青絲鋪散於桌麵,蕭青冥居高臨下盯著他,似笑非笑道:“你不肯摘麵具,是在等本官親手幫你摘嗎?”
周行修長的頸項微微仰起,咽喉的要害完全暴露在槍口下。
“是喻大人承諾,什麼都可以給我,在下才稍微索取一點報酬。莫非大人要反悔?”
他胸膛輕輕起伏,明明生死都在蕭青冥一念之間,死亡降臨的危機感刺激著繃緊的神經,他心底卻忽然生出幾分自虐般的興奮,和荒唐的愉悅感。
若是他就此死在蕭青冥手中,他會是各種表情,可會為自己掉一滴淚?
自己真是瘋了,他想。
蕭青冥挑眉,喻大人?嗬,叫著還挺順口……
“那可不包括在本官麵前放肆。”
他傾身,膝蓋壓住對方一雙腿,長發自肩頭垂落,與滿桌的青絲混在一起。
“告訴我,你究竟是誰?為什麼知道這麼多事?”
蕭青冥壓低聲音,鼻尖離對方隻有一拳的距離,嗅著對方身上神異的藥香,眨也不眨地盯著那雙眼,似要透過這張布滿了神秘暗紋的麵具,看清對方遮掩迷霧的心底。
周行不理那支槍,反而抬手放肆地撈起男人垂落的鬢發,掠過唇邊,沉笑道:“喻大人在做的事,是真正為百姓張目,在下不過是仰慕喻大人,不可以嗎?”
仰慕喻行舟?蕭青冥眼神古怪,若是此人就是喻行舟也就罷了,若他不是,豈不是……
等等,難道說周行要輕薄的人實則是喻行舟?
那家夥莫非背著他在外麵欠了什麼風流債了吧?
蕭青冥頓時露出一絲怒色,顧不上自己在頂用喻行舟的身份,聲音越發沉厲:“你究竟跟喻行舟是什麼關係?”
周行心中瞬間一驚,莫非被識破身份了?
他不動聲色,佯做驚訝:“您不就是喻大人嗎?”
蕭青冥仍是不信,盯著對方的目光閃爍不定,他想到了係統送的那張進階版魅力光環卡。
若是用此卡強製控製此人為他所用,不光可以知曉對方身份,或許還能通過他掌控背後那股神秘的情報網。
但是此卡隻有兩次使用機會……
要不要現在此人身上用一次?
蕭青冥冷笑:“讓我看看你麵具下麵,究竟是什麼模樣。”
他依舊用槍抵住他,鬆開鉗製對方肩頭的手,就要去揭開那張麵具——
周行瞬間捏住他握槍的手腕,精準地點在脈門處,蕭青冥右手登時一陣麻痹。
那人如同一尾靈巧的遊魚,轉眼從蕭青冥身下滑開,順勢攬住他的腰,抱著他調換了位置。
兩人旋身而過的刹那,周行擎著放肆的笑意,在他麵頰上再次落下一個輕吻。
“周行!”蕭青冥臉色一沉。
與此同時,莫摧眉和秋朗正好進來複命,恰好撞見陛下被冒犯的一幕。
“找死!”
“大膽!”
兩人臉色同時大變,幾乎是勃然大怒,想也不想地拔劍衝了上去。
“錚——”三把劍撞擊出激烈的錚鳴聲!
莫摧眉和秋朗二人左右夾擊,劍勢淩厲,招招狠辣。
周行腳尖輕點,急速飛掠,退開數步,澎湃的真氣在周身環繞,寬大袖擺劇烈鼓蕩,突然,他臉色一白,喉間一口血腥氣湧上來,在唇角溢出一線血線。
他的動作有一瞬的遲緩,秋朗黑色的長劍已經朝著他的胸前刺來——
眼看著劍尖就要刺入胸膛,蕭青冥蹙眉,焦急喝道:“秋朗,住手!不要傷他!”
秋朗一愣,目露詫異之色,短暫的遲疑之際,周行已經飛身掠出門外,莫摧眉還要去追。
蕭青冥卻伸手攔住他:“算了,讓他去吧,不要追了。”
莫摧眉皺起眉頭,滿臉憤憤不平:“那個大膽狂徒竟然敢冒犯陛下,死一萬次也不足惜!陛下為何阻止我們?”
就連平素最是冷漠的秋朗,此刻也是滿臉怒色。
蕭青冥望著對方匆匆離去的方向,心中卻滿懷憂慮:“他方才是受傷了嗎?怎會吐血?”
秋朗收劍回鞘,回到蕭青冥身邊,對他搖搖頭:“那人武功高強,除非生死相搏,若他一味逃走,我也未必留得下。”
他想了想,道:“看他的樣子,更像是被反噬了。”
蕭青冥對武道一途並不熱衷,蹙起眉心:“怎會反噬?”
秋朗動手之際留意到對方身上一股輕微的藥香,道:“或許是服用了某種能短時間內大幅提升功力的秘藥,又或許是練了一些旁門左道的邪門武功。”
蕭青冥輕輕撫過唇角,那裡仿佛還殘留著一絲香氣。
秋朗和莫摧眉冷不丁注意到陛下被咬破的嘴唇,臉色齊齊流露出微妙的異樣之色。
蕭青冥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又問:“倘若一個人不會武功,或者隻有一點粗淺的功夫,也可以用這種投機取巧的方法,突然變成絕頂高手嗎?”
秋朗思索一番,搖搖頭:“不可能,就算被人灌注幾十年的真氣,武功招式也不是突然就會的,需要長年累月的練習。”
蕭青冥意味深長道:“也就是說,此人必定是原本就武功不低的?”
莫摧眉靈機一動:“陛下莫非曾經認識此人?”
蕭青冥淡淡道:“確實像一個人,但那人武藝並不高強。”
秋朗道:“還有一種可能,他身上被人用秘法封住了經脈和真氣,強行服藥解開,才會遭到反噬。”
蕭青冥目光微凝,喻行舟究竟會不會武?與這人究竟有沒有關係……會是他嗎?
“對了,你二人有何事?”他暫時把周行的事拋到一邊,若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來的,眼下惠寧城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莫摧眉將一大疊訴狀呈上來,道:“這幾天,府衙外麵越來越多人擊鼓鳴冤,都是蛟龍會曾經坑害過的百姓。”
“不光有逼良為娼,販賣女子,還有不少命案。”
莫摧眉特地將其中幾份狀紙拿出來,最上麵一張的苦主,赫然寫著莫折腰三個字。
他垂著眼睛,眸中怒火和悲憤交加,抓著狀紙的手指在微微輕顫。
蕭青冥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你怎麼了?”
莫摧眉倏然回神,勉強壓下翻滾的心緒,道:“屬下隻是為了這些可憐的女子不平。”
蕭青冥卻一把將那張狀紙抽出來,一眼就看見那個名字,略有訝色:“莫折腰,這女子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