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辛離開蓬萊神殿後, 蘇巧貞就不好再時時去看望她了。
因為如今的惜辛已經是梁國的朝堂中人,而身為神侍的蘇巧貞不能再乾預任何國事,自然也不能再頻繁的與惜辛接觸。
但惜辛卻覺得, 蘇姐姐不能常來看她, 那她可以常去神殿看大家麼!
雖然蓬萊神殿與梁王有言在先,但鑽空子什麼的,誰不會呢?
惜辛可沒忘記朝堂上那些男人們一邊喊什麼“存天理滅人欲”,一邊私下又相約去喝花酒的做派。
她雖然年紀小, 但生在王宮中, 這點子心眼和見識還是有的。
所以惜辛理直氣壯的覺得, 憑什麼隻有男人才能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呢?
她也可以學他們呀!
這不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麼!
聽著惜辛理不直氣也壯的歪理,蘇巧貞不由得笑了出來。
這個小家夥真的很聰明,也許,她真的能帶領天女們走出一條光明燦爛的大道來。
惜辛還在掰著手指頭扒拉自己的小算盤。
她想去蓬萊神殿裡薅點人手回來。
因為現在司女監就她一個光杆司令, 既無實權又無人手, 隻有每個月的一丁點俸祿。
梁王說, 不會給她提供任何幫助, 所以,要如何招攬人手,如何開展工作, 全得靠惜辛自己想辦法。
惜辛知道他們是想借此用軟刀子叫她碰壁,好知難而退, 但她可不服輸。
蓬萊神殿裡, 每天都有許多天女來朝拜,惜辛想從那些信徒裡請一些不缺錢還識字的天女姐姐來給自己做幫手,最好修為還要高一點。
她雖然不能給她們俸祿爵位,但進入司女監後, 她們就算是在朝堂上記了個名,四舍五入也算是入朝了。未來如果順利的話,她們說不定還真有官爵可享。
無師自通畫大餅的惜辛覺得自己十分穩妥,然後雄赳赳氣昂昂的跑去薅人手了。
於是第二天,蓬萊神殿裡前來參拜的天女們就發現了身著緋色官袍的小姑娘,正在一本正經的招攬人手。
惜辛連夜找了張布帛在上麵寫了個“誠邀有誌之士”的號召書,看著還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有些常來的天女認得惜辛,便好奇的問她:“小神侍大人,您怎麼不穿神袍啦?這號召書又是怎麼回事呢?”
惜辛故作老成的搖搖頭:“這位姐姐,我如今不是神侍啦————喏,這個司女監,朝堂新設的衙門,現在缺人呢,姐姐你想入朝麼?”
天女們看著惜辛小大人一樣的樣子都有點忍俊不禁,但為了不拂了她的麵子,她們都停下來,聽惜辛細說。
惜辛清了清嗓子,一一道來。
天女們先是抱著哄小孩的心態洗耳恭聽,但惜辛越說,她們就越震驚。
梁國新設司女監,掌一切天女事宜。
司女監不在六部之中,沒有實權,但可以掛名入朝。
一些眼光老辣的天女敏銳的察覺到了這背後的契機。
即便沒有俸祿,沒有實權,但這就像是給她們打開了一道小小的門縫。如果她們能像惜辛說的那樣,齊心協力推開這扇對女子關閉了千年的大門,她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太陽之下。
就如同現在的男人們一般。
天女們心潮澎湃,紛紛踴躍報名這一份沒有報酬沒有權力的工作。
惜辛大喜,掏出紙筆就開始登記。
不過由於進入司女監一文錢俸祿也沒有,還需要占用挺多時間,所以天女們齊心商量出了個輪班之法。
惜辛先設了十二個助手名額,然後在當天有空閒的天女裡麵擇人,大家輪流上崗協助惜辛。
有錢的可以出錢,沒錢的可以出人出力。
司女監第一批人手很快集齊。
當天她們便去往各個女學,女子商行,女子工會,女子農莊等地方,一一為天女們登記造冊,將她們的名姓戶籍單獨記錄歸檔。
這一份為後世打下了牢固的女戶的基礎的名單,在第一批天女的手上逐日成型。
*
梁國邊境。
給災民們留下了糧食並傳下無數份傳法金光的奉天一行人重新上路,正式跨入陳國地界。
進入陳國,原本是需要盤查戶籍的。
但由於災荒,逃難者眾,加上官府本身忙著撈賑災銀,沒空管災民們,所以邊境的盤查並不嚴格。
陳國人們給奉天三人頂替了幾個老鄉的名,很順利的就來到了陳國。
一踏上陳國的土地,一行人不由得麵色沉沉。
無他,實在是眼前的景象太過淒涼了點。
赤地千裡,餓殍遍地。
滿目都是龜裂的焦土和散落在地的人骨。
那些骨頭上,一絲皮肉都沒有了。
偶爾會有一兩隻肋骨暴凸的野犬,嗚嗚低吼著爭搶一兩塊能一口咬斷的細弱骨頭,挑裡麵那一丁點骨髓吃。
奉天看得直皺眉。
他們在這片慘烈的曠野裡行走了數日,才隱隱瞧見人煙。
劉陳氏出去探路,晌午時回來跟眾人說,前方有個村落,可以暫且去歇腳。
這些天他們一直風餐露宿,人和馬都有些受不住了。奉天和幾個學了天女訣的女子還好,但男人們實在是堅持不住了,長久的坐在馬車裡,使他們都有些浮腫了。
馬兒們也很疲憊,趕路時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這時候,是該找個地方歇歇腳了,如果有村落的話,去找村民們借宿幾日緩緩神也是好的。
他們的馬車上帶得有糧食,應該能換一個借宿的機會。
左右他們一行人如今有好幾個練氣五層以上的高手,不怕保不住東西。
奉天想了想,認為不管是歇腳,還是順勢去那村落打聽打聽消息都使得,便與眾人往那小村去了。
這村子比外麵的焦土好不了多少,人也沒看見幾個,奉天一行人都從村口牌樓進去走了好一會了,才看見幾家破敗的茅廬。
但裡麵都沒人。
不知是逃荒去了,還是已經.............
不過劉陳氏探路時是看見了這邊有炊煙的,奉天他們又走了一會,果然遇見了幾個乾瘦的人。
他們行色匆匆,手裡似乎還提著什麼東西,看見奉天他們這一行外來人,都很驚訝的樣子。
劉陳氏上前與其中一個婦人交涉,說自己一行人想借宿。
聽到劉陳氏說他們可以支付糧食做借宿的報酬時,這幾個瘦得骷髏般的村民什麼都顧不得了,爭先恐後的說自己家裡還有空房,可以給他們住。
於是奉天一行人便跟著他們往各自家裡走。
他們一行人有十來個,一戶人家是住不下的,但恰巧這幾個路過的村民都不是一家人,住處相隔也不遠,倒很方便奉天他們借宿。
奉天拿出了十斤糧食作為借宿的報酬,然後帶著眾人暫且住下。
那些村民們暗中打量他們的馬車的神情奉天看在眼裡,但並未出聲,隻不動聲色的將車馬栓在屋後。
當晚,夜深人靜時,這幾戶人家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試圖半夜偷糧食並牽了馬兒去吃肉的村民與不知何時守在了馬車邊的奉天碰了個正著。
奉天手持長鞭挽了個鞭花,抽碎了屋後的一個大石磨,似笑非笑的看著村民:“怎麼?老鄉們也睡不著,想出來透透氣?”
村民們驚疑不定的看著被奉天輕輕巧巧一鞭子抽碎的石磨,咽了咽口水。
然後他們努力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來:“是是是,我們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貴人您彆見笑,我們這就回去睡,這就回去睡。”
說罷也不敢看奉天的表情,拔腿就跑。
分彆借住在另外幾家的兩個神仆和劉陳氏在黑夜中遙望了奉天一眼,然後各自回屋歇下。一夜無話。
第二天,被奉天一行人的武力值震懾住的村民們就老實了很多。
奉天找他們借廚房鍋爐,他們也畢恭畢敬的,沒敢拒絕。
奉天並沒有與這些村民們計較。
因為她知道,他們隻是餓昏了頭。
而且,他們什麼都沒有來得及做。所以奉天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將這事揭過去了不提。
村民們小心的覷了奉天一眼,見她似乎沒有將昨夜的事情放在心上,這才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他們見奉天好似挺隨和的,還試著與她搭話,想跟她套個近乎。
奉天一邊和同伴們劈柴生火做飯,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村民們應和兩句。
他們的態度不鹹不淡的,讓村民們摸不著底,便紛紛找了借口離開,隻留下一個眼窩凹陷的婦人躊蹴了半晌,硬著頭皮留了下來。
她羨慕的看著劈柴的劉陳氏,不甚熟練的恭維道:“這位貴人力氣可真大哩!就跟個男人似的!”
劉陳氏笑了笑沒說話。
那乾瘦婦人又鼓起勇氣道:“貴人,你們打算歇腳幾日哩?可還需要什麼奴仆麼?我有個女孩兒,能乾得很,您隨便給一斤陳米,她就能跟著你走,給您端茶倒水跑跑腿做些粗活是沒問題的。”
劉陳氏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好奇的問道:“你們怎麼沒出去逃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