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辛與眾人商議了許久, 才勉強得出一個折中之法:讓天女堂直接給眾天女包住宿,每月隻給兩日旬休日可以回家。其餘時間即便下工了也隻能住在堂中。
不能隔絕家人對天女的影響,那就儘可能的離家人遠一些,少聽些馴化之語。
有了這樣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天女們就能暫且逃離那個窒息的家。
而每月的旬休日, 她們在家待的時間不長, 受到的影響也不會太大。
就算有人在旬休日時被家人灌輸了些馴化的思想, 但隻要她回到堂中, 與眾姐妹們日日相處, 那一絲影響也能被漸漸磨去。
司女監眾人議定後,在那一筆透明資金裡取出了一部分, 拿去在天女堂各處工坊, 農莊,商行,學堂等等等等裡麵加蓋住宿處, 儘量要做到讓天女們在堂中住得舒適安心,好緩解她們離家後的愁緒。
這消息逐層傳下去後, 許多天女都鬆了一口氣。
修為倒退, 對她們自己來說也很難接受。因為這不僅意味著她們有可能失去力量, 還意味著她們差一點就要變成曾經自己最厭惡最恐懼的樣子。
所以天女堂中眾人必須留宿堂中的消息,對那些被家人逼迫的天女來說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她們終於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用回家了。
而且也不是跟家人徹底斷了聯係,每月旬休時還能回家,順便給家人帶些銀兩家用回去。
算是個兩全其美之法。
天女們齊心協力,出人出力,在堂中為自己修建了住處,而購買地皮和建築材料的銀錢,都由司女監統一支出。每一文用度, 都會在司女監大廳裡張貼出來,所有天女都能看到花費明細。
至於建房子請人工的錢就直接省下來了,因為天女們如今個個有修為傍身,要力氣有力氣,要法術有法術,修建些房屋而已,幾天時間就能完成。
堂中房屋一建好,天女們就迫不及待的回家收拾行李,住進了集體大屋中。
這些新建的房屋格局有些像四合院,是由一個又一個的獨立小居所組成,上下層,每一個天女,都能有一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廳堂臥室。
她們與眾姐妹們比鄰而居,若是喜靜的,便可以選擇在自己房中歇息讀書修煉,若是喜愛熱鬨的,便可以來到院中,同其他姐妹一起休閒玩耍。
院中的空地也沒浪費,好些勤快的天女在屋前屋後都種下了瓜果蔬菜,有些還種了花。
在這樣放鬆愉快的環境裡,修為倒退的天女們很快就重新追趕了上來,而那些心誌極堅的天女,也因此修為大漲。
惜辛看著本月的天女錄上眾人齊刷刷上漲的修為記錄,滿意的點了點頭。現在,國都的天女們,修為最低的都有層了,而最高的,已經馬上要九層了。
這是一件很值得慶賀的事情。
而且天女錄每月更新,上麵時不時的,就會多增加些名字,是新覺醒突破的女子。
大多數是堂中天女的母親姐妹或是女兒,她們受到了天女們的影響,思想也逐漸改變,一點一點的接受了新的世界,並成功踏入仙門,成為了新的天女。
但就在惜辛以為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意外又來了。
或者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天女的“嬌女”家人們,不知受了什麼鼓動,竟組織起來,在天女堂各處鬨事來了。
她們要麼在堂中的各處哭嚎天女不孝,要麼跪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磕頭求天女堂放了她們的女兒/姐妹/母親。
總之,動靜極大,還有人拿著白綾來,說要吊死在天女堂裡,弄得天女堂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客人們被這些狀似瘋魔的婦人攆走,學生們也被哭嚎得頭痛欲裂,連紡繡司和珍寶司的器具都被砸了好些,還是“嬌女”們邊哭邊砸的。
天女們無法,想報官都不行。因為官府絲毫不管這些按例當判尋釁滋事的婦人,還放言道他們隻管男子,女子之間的事,又涉及天女,那就交給司女監來管吧,他們管不了。
無奈之下,惜辛隻好下令,天女堂各處暫時歇業,先將那些鬨事的“嬌女”抓捕起來。
為了不讓天女們為難,惜辛還讓她們錯開地方實施抓捕,免得讓她們自己動手抓了自己的家人,屆時鬨起來更凶。
然而人是抓回來了,要怎麼處理,卻是個大難題。
那些被抓來司女監的“嬌女”連哭帶罵,仗著天女們沒對她們下重手便有恃無恐的想故技重施,把司女監也砸了。
惜辛冷眼看了一圈鬨事的,整整齊齊的,全都是“嬌女”,一個男子都沒有。
可她卻很清楚,這些素來以乖順柔善為美德的女子們,若不是受了家中男人的吩咐,是決計不敢這樣出來“拋頭露麵”的。
男人們,隱在幕後。
他們想借刀殺人。
到時候他們身上滴血不沾,拍拍衣袖就能挑撥天女與其他女子的關係,還能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
惜辛看著這些甘願被男人當槍使的“嬌女”,覺得她們很可悲,但又同樣可恨。
為什麼放著人不做,非要去跪著做狗呢?
司女監的女吏們也頭痛得很,聚在一起商議該怎麼解決這些“嬌女”。
惜辛坐在上首,問道:“大家有什麼想法麼?說出來一同參考參考?”
有一人問道:“不若將她們趕回去?”
惜辛搖搖頭:“不行,今日趕走她們,明日她們還會來,無濟於事的。”
又有人道:“在堂中各處增設護衛,以後不許她們踏進天女堂大門?”
惜辛還是搖頭:“不行,現在大家的生意也好莊子也好學堂也好,人都越來越多,生意活計也越來越多,沒有更多的人手來做護衛了。”
“而且,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呢?增設護衛不可行。”
有性格果決些的頭領道:“不如重罰!當眾給她們狠狠打一頓板子以儆效尤吧!否則,她們還真以為咱們拿她們沒辦法呢!”
惜辛還沒開口,立刻有人反駁道:“不可!那畢竟是堂中姐妹的家人啊!”
剛剛開口的那位又冷笑了一聲:“家人?你見過把人往死裡逼的家人嗎?你拿她們當家人,人家拿你當仇人!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反駁那人立刻閉嘴不說話了。
又有人遲疑道:“.............可她們畢竟與咱們同為女子,咱們是否應該對她們寬容一些?”
主張重罰鬨事者的那位女修又冷笑道:“寬容她們,好縱著她們下次再來鬨事麼?!”
她一拍桌:“這些‘嬌女’明明自己也是女子,卻甘願做男人的走狗背刺咱們,咱們若是什麼都能寬容,那她們以後必然變本加厲!”
溫和些的女修覺得這話雖然有些道理,卻似乎又有些偏激,於是她道:“可她們也是被逼無奈的啊,她們從小學著從四德長大,也是受害者,成為如今的樣子也並非她們所願吧?”
激進女修反唇相譏:“是,她們是受害者沒錯,可她們選擇為虎作倀的時候就已經成了加害者了!”
“以前沒有出路隻能苟且偷生就罷了,如今上有神尊庇佑,下有仙法可習,她們放著大路不走,非要自找苦吃與男人為伍,根本不值得同情!”
溫和女修沉默了一會,又道:“可咱們替天下女子求的不就是個自由嗎?若有人就是願意選擇家庭,在家中相夫教子,咱們是不是也不好乾涉?強行讓所有女子都與咱們一樣出來打拚也不大好罷?”
激進女修:“如果你說的自由是相夫教子的話,那現在她們還不夠自由嗎?所有男人都支持她們,她們想生兒子就生兒子,想做小妾就做小妾,有人攔著她們不讓做了嗎?”
“天下女子選擇相夫教子為人附庸的自由一直都充分得很,還需要你來替她們爭取嗎?!如今女子缺的是相夫教子的自由,還是向上拚搏的自由,你是當真看不見麼!”
“咱們在外奔走,連帶著她們如今也能安心上街不用擔心被害被擄,也不必被關在閨閣裡大門都不得出,還不用再擔心被夫家打死磋磨死,可她們享受著咱們爭來的權利,卻要反過來背刺咱們,這跟放下碗就砸鍋有什麼區彆?!”
溫和女修再次沉默,稍後又遲疑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她們也是可憐人.............”
激進女修猛地站起來,怒斥道:“她們可憐,被世俗和朝堂聯手逼迫的咱們就不可憐麼?!她們是女子,咱們就不是麼?!她們可以欺辱咱們,咱們就不能還手是麼?!”
溫和女修不說話了。
這時,惜辛也開口了。
“大家先冷靜冷靜,不要起內訌了。”
“‘嬌女’們有苦衷,很可憐,身不由己,她們為夫君兒子家庭鞠躬儘瘁付出一生也值得尊重,但這些,都不該是她們成為男人手中的刀,刺向咱們的理由。”
“同情她們可以,但此次決不能輕饒,否則一步退步步退,咱們身後可沒有退路。”
“林中木與斧頭柄同林而生,那麼林中木是否該對將要砍伐自己的斧頭也寬容一些?兩軍交戰,投敵者也是本國人,那是否也該寬容諒解他們的背叛?”
“斧頭柄是被害的昔日林中木,投敵者也是無奈的曾經本國人,但斧頭柄早已與斧頭成為一體,不再是林中木,而投敵者也早已成了他國客,不再是故鄉人了。”
“妥協與讓步換不來尊重,也換不來自由。”
“‘嬌女’們妥協忍讓了千年,也不見得到過半點尊重與愛護,反而換來了踐踏和輕視羞辱,換來了束腰裹腳,換來了從四德貞節牌坊,她們為後人留下的,是永遠脫不下的枷鎖和奴役。”
“如今咱們有幸能得神明眷顧,那咱們該做的,就是站起來,把她們也拉起來,而不是讓她們反過來重新把咱們又拽下去。”
“所以,我意已決。此次斷不能輕縱。”
“此次鬨事者全部嚴懲,按鬨事程度各打五到五十板子!鬨事者的天女家人也要扣除半兩月例,若往後還有修為倒退者,也一並扣除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