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隻靠莽, 自然是沒可能坐上革命軍二把手的位置。
彆看薩博當初的‘絕地求生’活動中和艾斯兩人搞出一連串的騷操作,就認定這家夥也是個行動先於思考派。
非要說的話,他是行動和思考並行。
也就是邊思考邊行動的那類人。
隻是行事看起來有些隨意, 才會給人留下有些魯莽的印象。
如果說伊戈對艾米的認同來源於將自己代入被救助者的角色、而將艾米放在曾經遭難時最想遇到的那類援助者一欄。
而克爾拉對艾米有警惕,是基於一個情報員、在綜合各種問題下必須謹慎的結果。
那麼薩博, 則是作為一個擁有決策權力的上位者, 基於自己的認識和評判給出的答案。
來島之後, 有關絕大多數情報都是克爾拉收集的。
因為克爾拉本身就是情報員,她比任何人、至少比薩博更會偽裝身份,以一個或是遊客、或是鄰家小妹妹、或是助人為樂的小姑娘等等身份向原著民打聽情報, 也更會從一些細枝末節中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所以大部分時候, 薩博充當的角色就是陪同、在必要時充當人力的工具人。
但這不代表他沒在觀察和在心裡盤算自己的想法。
作為情報員的克爾拉重心更偏向情報收集。
如果是為了推翻或是抓住某一勢力的把柄,那麼所收集的情報大多與犯罪證據、致命弱點有關。
如果是為了其他調查,比如尋求合作之類的。那麼著重點自然在對方怎麼樣、有什麼、能用什麼交換等等等等。
隻有在弄清想要或是合作或是推翻的勢力的情況,才能推進下一步計劃不是嗎?
是以,她是以己方陣營為主思考的,這是情報員最基本的守則。
但薩博想的更多, 不僅是基於陣營問題, 還有個人角度。
薩博原先是貴族, 也曾享受過上流社會的豐富物資和上位者的優待。
但比起這些, 貴族本身給他帶來的枷鎖更重。
一個以人種區分優劣、一個半邊琴瑟吹笙半邊顛沛的枷鎖。
當初他不知如何解開這個枷鎖, 所以所能做的,也就是儘量做一些與之完全相反的事情。
貴族應當生活在被人仰視、生活物質豐富的高牆之內?
那他就走出高牆, 來到來普通人都唾棄並厭惡的不確定之物終點站, 也就是一條三無地帶的垃圾街。
貴族必須和同階級的人交往,隻能向上看,不能作踐自己向下看?
那他就打破這個‘必須’, 將‘階級’從自己的交友準則裡剔除。
貴族理應高雅,參加貴族舞會、貴族社交、品茶下棋?
那他就偷盜海賊的金銀財寶、和垃圾街裡的其他人爭奪可再利用之物,在未來的某天也出海,成為與貴族、乃至貴族參與的社會秩序完全相反的——海賊。
這是一個小少年能想到的最叛逆、也是最有可能解開枷鎖的辦法。
但僅憑一人之力,他依舊打不破這個枷鎖,依舊被枷鎖束縛,直到他遇到了革命軍。
革命軍的理念和他想要打破‘枷鎖’的想法不謀而同。
也讓他知道了,成為被枷鎖束縛的貴族的對立麵——自由的海賊,也並不能徹底擺脫枷鎖。
所以,他參與了‘革命’。
但他還沒思考和想明白另一個問題,那就是‘革命’成功後呢?
枷鎖存在的本身有兩個阻礙點,一個是舊秩序的立而不倒,另一個是腐朽思想的經久不衰。
第一點尚且可以靠武裝,那第二點呢?
一開始他覺得,若是換成愛護子民的賢明統治者、尊重平民的新貴族也未嘗不是一種好的方法。
直到他看到了這裡的運行模式。
沒有穿著貴族服飾的人,也沒有看起來就是上位者的做派之人。
沒有血統論、沒有高貴貧賤論,也沒有什麼貴族的世襲製度。
管理層的人無論是吃穿用度還是居住的地方和其他人大致無差。
因為所謂的‘管理’在這裡也隻是一份工作。乾活了的、做了實事的人才能拿到自己的工資,而不像彆的地方,‘管理’本身就是一種權利。
做不好這份工作的、以權謀私、以權壓人的人會被革職,嚴重的會被送監,然後國家又會在全領地範圍內重新招工。
這些當然不是短期調查就能調查出來的。
薩博能知道,無非是這些事情會全部以公告的方式張貼在公告欄上,隻要識字的,都能看懂。
除了這個方麵,還有很多區彆於真正‘舊秩序’的東西在短短幾天內不斷呈現在他麵前,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對世界秩序的新認知。
因為曾經是貴族,所學習的知識也都是和貴族的統治有關,所以他更能明顯察覺出這裡的不同,可打開枷鎖的可行性。
如果說革命軍所行之事是‘推翻’,那麼這裡在做的事情就是‘再建立’。
他原本以為這應該是先後關係,卻沒想到,或許可以並行。
他迫不及待想要再細細了解這個全新的運行模式,於是他在見麵目標對象之前,先拜訪了這個國家的代理人,一個名叫西杜麗的女士。
說了這個國家的管理者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彆,所以見麵並不是難事。
他是在集市上見到了這位女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
對方雖然有些小小驚訝,卻還是為他解答了一些迷惑點,並卻告訴她,這一切的想法來源是她的王,自然也就是那位戴蒙德。
所以在和戴蒙德見麵後,他同樣也詢問了這件最讓他在意的事。
然而戴蒙德卻和他說:
[我隻是這個想法的搬運工,或許連搬運工都算不上,讓這些正常運作起來的是西杜麗和那些真正在做決策的人。]
雖然又對他補充說:
[不過這一切都還很不成熟,從他們對於我的稱呼而奉為神明的行為就可以看出這一點……當然了,如果你感興趣,你也可以以一個管理者的身份參與進來,為這套新體製增添更符合這個世界的運行機製?]
之前就說了,在這裡,所謂的管理者和打工人沒什麼區彆。
所以對方向他發出的,是一份工作。
也正是因為這個當麵挖人的做法,才讓克爾拉原本的‘我們再考慮考慮’,變成了‘我們乾完活就走’。
按照克爾拉的話來說,他們不能沒有參謀長。
“薩博,都快要是參謀長的人了,還給我用‘直覺’這兩個字!”
克爾拉氣得想打人,但也覺得光天化日之下打自家的上司有失顏麵,便氣鼓鼓地自己充當大力水手搬運管道然後讓伊戈來組裝。
薩博見狀,擺擺手。
“你總要給我解釋的機會吧。”
“那你說。”
“咳咳。”
薩博輕咳了兩聲,開始自己的‘解釋’。
“首先,在那兩點條件裡操作空間很大。提供人這一點,是我們先入為主了……”
這裡的先入為主是指具體提供哪些‘人’。
和這位總喜歡到處招人的戴蒙德小姐一樣,人才同樣是他們革命軍急缺的必需品。
無論是戰鬥的還是負責謀劃的都缺。
但有一點不同的是,戴蒙德缺的‘人’隻是‘人’,從植物園2號負責看管犯人們勞動的老伯就能看出,她對人沒什麼要求。
否則也不會要一些又老又殘、幾乎是可以排除在‘人’這個選項之外的存在。
像這樣的人,他們革命軍是不缺的。
甚至,有時候他們還會因為糧、船不夠,在救人的時候不得不進行一些抉擇,拋棄一些‘救不了’的人。
這一點,薩博雖然很慚愧,但也認為是沒辦法的事情。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在救1和救100裡,會下意識選擇100,而在100個普通人和1個強者裡,又會選擇那一個強者。
每一次都是心靈上的掙紮,又每一次‘明知故犯’。
他們當時覺得對方的條件有問題,無非是他們下意識認為,戴蒙德想要的人和他們一樣,是能戰鬥和決策的強者。
然而事實上,對方並沒有規定具體的要求。
也就是說如果是普通人、是他們‘救不了’的人,她也可能會要。
如果真是如此,那這一點就可以解決。
他們每次在救人的時候也可以不再糾結這種事情。
不過錢就不能要了,畢竟那些錢,算是這些人自己賺取的生活費。
“……我反而擔心她收不收得下那麼多人。”
薩博這樣解釋著。
克爾拉和伊戈大概也是反應過來這一點,工作的速度漸漸慢下來,聚精會神地聽他繼續說。
“至於第二點,雖然她不肯說自己的目的,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是給足了誠意的。她除了說想讓那四個人和她合作之外,其他所有補充條件都讓給了我們。”
“比如見麵地點,何時見麵,具體合作內容是否願意等等她都讓給我們做決定。彆忘了四位軍長也都在海軍那掛了懸賞金,他們知道很多情報,所以就算到時候合作不成,也不用擔心她出賣什麼信息給海軍。”
“再其次。”
薩博說著,拿出最新的海島新聞報,將其中一頁展現給兩人看。
所展現的內容赫然是有關白胡子和戴蒙德紙質版的新聞消息。
“雖然不知誰輸誰贏,但一個挑戰了世界最強的人並全身而退的家夥,如果真想對我們做什麼,或許我們現在也不會隻是在這裡打打工了。”
“她若是隻是想要人、或是想要一些強者達到自己的目的,在知曉我們的身份後,完全可以將我們轉手和海軍方談條件。畢竟能為她‘合法’提供她想要的所有東西的,是這個世界的合法擁有者們。”
“而她避開了這些人,反而願意和我們這種‘思想最危險’的人談條件……”
說到這裡,薩博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帶笑,眼底卻藏了一個作為決策者而有的深意。
他張了張口,補充完自己的話:
“隻能說明,她真正想要的東西,能給的或許不止有我們,但我們一定是一個最優選擇。”
這一下,聽薩博說話的兩人都沉默了下來,開始思考這一番話。
“最後……”
克爾拉原本正回想著當時和戴蒙德交談的畫麵,以此來細細想想薩博說的話,結果聽到薩博吐出兩個字之後突然就閉嘴了,便好奇問道:
“最後什麼?”
這一回,薩博卻沒在說話了,而是哈哈哈的笑了笑。
“沒什麼。”
他將報紙的版麵反過來,看著被刊登在報紙上麵色清冷的女人……的脖子。
她的脖子上掛著一串沒見過的樣式的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