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遺囑”二字,無論是房中正在給趙老太太擦洗身體的趙四錢,還是在小樓中間天井裡指揮搭建孝棚的趙大錢,聞言都停止了手裡的活計,趕到了二樓。
文虛仙姑裝作趙老太太臨終前嘶啞低沉的嗓音,嗓子裡就像有一口吐不出來的濃痰,氣吼吼的,“遺囑!我死的冤……冤……”
文虛仙姑一邊說著冤,一邊緊緊掐著陸善柔的手,把她手背的青筋都掐出來了!
陸善柔疼得哇哇大叫,“老太太!你有什麼冤屈直說便是!不要附在您親孫女身上啊!死人附身活人,活人會元氣大傷的!”
趙四錢最先跑過來,問:“遺囑在那裡?”
文虛仙姑努力翻著白眼,把黑眼珠使勁往眼皮上方頂,隻露出眼白,看起來很像鬼上身,十分嚇人,她用白眼看著趙四錢,語氣變得溫和,說道:“小四郎。”
小四郎是趙四錢的小名,因其小時候比男孩子還頑皮,整天上房揭瓦,鬥雞撩狗,趙老太太就叫女兒小四郎。
趙四錢緩緩跪在地上,“娘,您走的不安生,是女兒不孝,有什麼冤屈,就告訴小四郎吧。”
這時趙大錢也爬樓上二樓了,他跪在趙四錢旁邊,“娘,是兒子不孝,您有什麼未了之事,快告訴不孝兒。”
其實兩人最關心遺囑在那裡,但兩人都是體麵的人,眾目睽睽之下,都不好意思直接問遺囑的事。
雖然沒有遺囑,但按照繼承規矩,“三通”商號裡的趙家股權應該是趙大錢、還在南京的趙二錢和坐產招夫的趙四錢平分——英年早逝的趙三錢隻有文虛仙姑一個已經出家的女兒,因而三房已經絕嗣,沒有資格分。
目前三人手上已經有了巨額財富,但錢這個東西麼,誰還嫌多?
如果趙老太太的遺囑能夠指定自己全部繼承、或者繼承大多數“三通”的股權就最好不過了!
文虛仙姑終於放開了陸善柔,雙手撫摸著一對兒女的頭頂,“好……我死的好……冤。”
陸善柔說道:“文虛仙姑快要撐不住了,老太太快離了她的身吧,我以我父親陸青天的名義發誓,一定查出老太太的冤情!您快說,是誰害了您?”
文虛仙姑的白眼已經翻了到極致,再也頂不住了,說道:“是……是……是——”
文虛仙姑倒在了一對兒女身上。
眾人慌忙把文虛仙姑抬進去。
此時文虛仙姑就像一條上岸的魚一樣在床上打擺子。
“她中邪了!”陸善柔說道:“快,幫忙按住她,再速速取一顆活豬心,還有朱砂來!”
一時活豬心和朱砂都到了。
陸善柔擼起衣袖,從單肩燒香包裡取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刺破活豬心,將豬的心頭血擠在碗裡,兌進朱砂,攪拌均勻。
朱砂和豬心血都是純陽之物,可以驅除邪祟,安神寧氣。
然後,陸善柔撬開文虛仙姑的嘴,在眾人的幫助下,將一碗豬心血和朱砂強行灌進去。
當然,大部分都吐出來了,連床帳頂部都噴上了豬血和朱砂,紅彤彤的一大片,就像凶案現場。
文虛仙姑狂吐不止,陸善柔不顧臟汙,拍著師姐的背,“好了好了,臟東西吐出來就好了。”
文虛仙姑終於不翻白眼了,黑眼珠恢複正常,“這是怎麼回事?好多血,我嘴裡又腥又臭,給我吃了什麼?”
“剛才趙老太太上了你的身,我給你灌了豬心血和朱砂驅邪。”陸善柔遞過一壺清水,“來,漱漱口。”
文虛仙姑漱了口,又問:“老太太說什麼了沒有?”
陸善柔說道:“說死的冤,還指著我說什麼遺囑。”
文虛仙姑說道:“老太太死前,確實指著你說‘我的遺囑就在她’。老太太都跟你說過什麼?”
趙四錢急忙說道:“是啊,陸宜人,我們家老太太給你交代過什麼?你快說啊!”
沉默寡言的趙大錢說道:“陸宜人儘說無妨,無論遺囑內容是什麼,我們當子女的都會遵從老太太的遺願。”
陸善柔說道:“我離開京城六年了,期間從未見過趙老太太,也從未通信過。兩個月前回到京城,期間也沒有和趙老太太見過麵,我不可能知道老人家的遺囑,真的愛莫能助。”
“不過,另一個問題我可以幫忙解決,我曾經追隨過父親陸青天屢破奇案,最擅長的事情是讓死人說話,既然老太太上文虛仙姑身時說死的冤,我可以查一查老太太冤在何處。”
聞言,趙四錢冷了臉,說道:“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收自己去。我在一直在病榻邊儘孝,沒有誰比我更清楚母親的身體狀況——現在你卻夥同一個外人演戲,來質疑我的孝心,懷疑我害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