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陸宜人厲害了!三嫁又是個五品武官,還是錦衣衛衙門的!
一嫁是個秀才,二嫁是個提刑所千戶,三嫁是錦衣衛千戶,一嫁更比一嫁強,一婚更比一婚高。
又是千戶、又是牟大人的小舅子,趙大錢是做生意,深知和官府搞好關係的道理,連忙說道:“來的都是客,我下去待客。”
兄妹兩個一起下樓,迎接前來吊唁的賓客。
兩個主事的都下去了,陸善柔意識到現在是個絕佳的機會,她到二樓走廊扶手處,給溫嬤嬤和鳳姐比了個手勢,兩人會意,上了樓。
溫嬤嬤是賤籍,鳳姐是奴籍,兩人都沒有資格在趙家隨禮,就不用在靈棚和陸家主人們寒暄行禮答禮那麼麻煩了。
陸善柔要鳳姐在門口走廊把風,低聲交代溫嬤嬤:“快點驗屍。”
溫嬤嬤是背著藥匣子來的,現在要改行做仵作的活計了。
溫嬤嬤先觀其麵,“麵色枯黃,肌膚浮腫,看似有黃疸之症。”
撥開老太太的眼皮,“瞳孔散開,眼球還沒有渾濁,剛剛咽氣吧。”
細細看耳朵和鼻孔,“沒有發現出血,沒有異物。”
溫嬤嬤一邊說,陸善柔從單肩燒香包掏出一本小冊子飛快記錄溫嬤嬤說的話。
溫嬤嬤掰開趙老太太的嘴巴,先聞了聞,“口氣渾濁,有一股爛水果的味道。舌苔黃,且厚。口腔生了口瘡,一共有五個瘡麵。牙齦有潰爛的跡象……怎麼牙齦上有點東西,看不太清楚——”
陸善柔從燒香包取出一個西洋放大鏡遞給溫嬤嬤,“用這個看。”
文虛仙姑舉著燈籠湊近去,溫嬤嬤拿著放大鏡看趙老太太的牙齦和牙齒的連接處,“怎麼有一條淺灰色的線?是染了什麼臟東西?”
陸善柔熟練的打開溫嬤嬤帶來的藥匣子,遞給她一個小鑷子,和一個小棉花球。
溫嬤嬤用小鑷子夾著棉花球,擦拭著死者牙齦上的灰線,“擦不掉,好像是從牙齒裡頭長出來的顏色,不是食物或者藥物染上去的。”
文虛仙姑連忙問道:“是老人家牙口壞了嗎?她生前很愛乾淨的,每次飯後都要用竹鹽擦牙,今年過年時,還能自己嗑瓜子。”
溫嬤嬤搖搖頭:“沒有,老人家一口好牙,沒有一顆鬆動的牙齒,保養得很好。”
溫嬤嬤繼續往下檢查,趙老太太已經穿好了十三層殮衣,時間緊迫,不好脫衣服,就隻能隔著衣服按摸。
“腹部很硬,死前一定有大便乾結的毛病吧?”溫嬤嬤問道。
文虛仙姑點點頭,“趙四錢說老太太解不出來,很痛苦,她用手摳過。”
溫嬤嬤按摸完畢,最後看手,剛剛咽氣,手指還是軟的,沒有形成屍僵,“她的指甲蒼白……她的大便是黑色的吧,腸道應該出血了。”
“這……”文虛仙姑低頭說道:“我也不知道,要問趙四錢,恐怕隻有她最清楚。”
文虛仙姑很慚愧,除了念經祈福,她沒有為病重的祖母做過什麼實際上的事情,都是姑姑在默默操勞付出,她還天真以為祖母身體還行。
溫嬤嬤歎道:“給小嬰兒把屎把尿容易,為老人家把屎把尿難啊,一般人做不出來,趙四錢是個孝順的女兒。”
溫嬤嬤問道:“之前大夫說是什麼毛病?”
文虛仙姑說道:“說是中風之症,最嚴重的時候,兩個手都不能動,像是沒有力氣似的,口鼻一度歪斜,後來針灸好了。”
“有一夜還胡言亂語過,不過第二天好了,哦,有時候還流口水,但是老太太自己感覺不到。”
溫嬤嬤沉吟道:“這些的確都是中風之症,大夫說的沒錯,年紀大了,有這個毛病很常見,可是她的口瘡和牙齒……病中也是飯後竹鹽擦牙漱口?”
文虛仙姑說道:“是的,老太太的手不方便時,是丫鬟婆子們伺候清潔牙齒,老太太一生都是體麵人。”
“這就怪了啊。”溫嬤嬤想了想,說道:“咱們都是老熟人了,又事關老太太之死,我就不拐彎抹角,直接問了哈。”
陸善柔急道:“快說,時間緊迫。”
溫嬤嬤問道:“文虛仙姑懂得一些方術和內丹之法,有沒有……嗯,有沒有給老太太獻過仙丹?”
“沒有,絕對沒有。”文虛仙姑說道:“我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隻是製一些人參養榮丸、救心丸、通竅丸、還有上回嬤嬤教鳳姐製作的十全大補阿膠膏,從不碰什麼金石之藥。”
“這就奇怪了。”溫嬤嬤說道:“老太太是中風,但是什麼東西引起了中風呢?我懷疑她吃過金石之藥。因為這類藥丸會使得人上火,口舌生瘡,大便乾結,皮膚變黃,肌膚浮腫,看起來氣色很差。更嚴重的是,年紀大的人服用此藥,會引發中風,雙手無力,無意識的流口水,胡言亂語。”
“金石之藥會傷害腸道,會便血,大便成黑色。這些症狀和驗屍的結果都對的上,最刻意就是牙齦上一條灰色的線——”
溫嬤嬤再次翻開趙老太太的嘴巴,用放大鏡看牙齦上的灰線說道:“金石之藥裡頭有很多鉛和汞,這些毒物在身體裡累積之後,會在牙齦上出現這種灰線。中毒越深,這條線就越明顯,老太太牙齦上這條顏色很淺,若不是放大鏡,肉眼看還看不出來,以為是生了口瘡上火。不過,對於一個八十四歲風燭殘年的老人來說,這些毒就足以中風,繼而死於中風帶來的其他症狀。”
“你們可以向經驗豐富的仵作們打聽,死者牙齒上有這條灰線的人,要麼服用過金石之藥,要麼是長期在存在鉛和汞之類礦石裡做事或者生活的人。”
“老太太養尊處優,保養得當,肯定不是後者,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吃過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