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沈金柄陳屍城隍廟, 宋推官發瘋鬨客棧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沈金柄是新官上任先丟命。
而前任宋推官,是沈金柄最後見過的人。
且說脫靴遺愛之後, 聽說城隍廟寢殿住在新推官沈金柄, 宋推官心裡氣不過, 覺得沈金柄用了手段,在考滿時做了手腳, 搶了順天府提刑所推官的肥差。
現在兩人共處城隍廟, 機會難得, 宋推官想在離開京城之際, 會一會這個新推官。
作為父母官, 宋推官曾經也在城隍廟寢殿裡過了一夜。
可是如今, 物是人非,隻聞新人笑,誰見舊人哭?
外頭秋風斜雨, 宋推官越走越覺得淒涼委屈,文官出身麼,總是喜歡把仕途的失意比作情場的失敗, 寫了好多怨婦詩。
什麼“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等閒變卻故人心, 卻道故人心易變”、“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之類。
在秋風秋風愁煞人的氣氛烘托下,各種怨婦詩湧入腦海, 宋推官越想越氣,本來是想過來和沈金柄體麵的打個招呼,說幾句話裡藏刀的酸話,敲打一下新推官。
等到了寢殿, 什麼體麵體統,全都拋到腦後了,官場失意的男人,一肚子的怒火,此時宋推官隻想撒氣,一上來就質問沈金柄,“ 是你在我的考滿裡動了手腳吧。”
沈金柄一頭霧水,“宋大人何出此言?我之前在成都當知州,怎麼知道京官們的考滿?一定有什麼誤會啊,人多眼雜,我們進去說話。”
宋推官反正辭官歸鄉了,他沒有什麼忌憚,但是沈金柄新官上任,他要臉麵啊!
當眾和前任推官吵架,新官上任,肯定不是他想要的開局,傳出去有礙名聲,於是忍住怒火,好言相勸,把宋推官引到裡屋說話。
沒有人旁觀,沈金柄也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說道:“大家都是正經兩榜進士出身,宦海沉浮,很多事情心照不宣。你的考滿出了問題,要麼是得罪了人不自知,被人打擊報複了;要麼是在考滿的時候,你沒有使錢打點關係。”
“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你找我乾什麼?官場之上,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你當眾給我沒臉,你就有臉了?”
這種半解釋半威脅的話,宋推官如何聽不懂?
宋推官冷笑道:“我使過錢了,但是使的錢肯定沒你多,這不就被你擠下來了嗎?你在成都外任的考滿我看過了,皆是中等,平平無奇,怎麼反而能來京官?”
“順天府衙門的推官,可不是一般人能當上的,三年前我為了這個位置,不知使了多少手段、用了
多少關係、送了多少錢財!你當我是傻瓜啊?”
沈金柄在成都當通判,天府之國,富庶之地,他撈了不少錢——這本就是他外放做官的“初心”。隻不過,撈的錢幾乎都用來回京鋪路了。
如此看來,前任新任兩個推官算是“知根知底”的。
既然如此,就不裝了。
沈金柄問道:“你找我就是來說這個的?無憑無據往外頭亂說,將來宋大人不謀求起複,就想在老家當一輩子富貴田舍翁?”
當然不是!嘗過甜頭的人,怎麼會輕易放棄?
寒窗苦讀、金榜題名,誰人不想入內閣當閣老?
宋推官冷哼一聲,“你在威脅我。將來在我起複上使絆子。”
沈金柄說道:“人走茶涼,我勸宋大人消停些,安安靜靜的走,一路上搞了九次脫靴遺愛還不夠,還鬨到我頭上來了!我新官上任,不要麵子啊?換成是你,你能忍?”
宋推官拍案而起,說道:“姓宋的,你莫要太得意!等到你被人擠下來的那天,我倒是要過來看看,看你對待接任的新推官,還笑不笑的出來!”
“想讓老子笑著送你上任,沒門!”
沈金柄被徹底激怒了,“你是個什麼東西,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我叫你一聲宋大人,是給你麵子!彆給臉不要臉!”
兩人就在房裡吵起來了,拍桌子,摔茶杯,讀的聖賢書全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慢慢的,連汙言穢語都罵出來了。
外頭的人聽到屋裡的動靜,都假裝聽不見,也不敢進去勸架,搞得兩個大人都難堪,還不如裝聾作啞,等吵完就完事了。
過了一會,宋推官看著雨停了,著急趕路,鳴金收兵,拂袖而去。
宋推官走了,屋子裡的沈金柄一直沒有出來,外頭的人以為他丟了麵子,在屋裡生悶氣,無人敢進去觸黴頭,就隻是守在外頭,等沈金柄傳喚時再進去應答。
就這樣等啊等,屋子一直沒有動靜,因是黃昏,天氣又不好,新舊兩個推官在屋子裡吵架的時候是點著蠟燭的,裡頭一直有光。
入夜,守在外頭的衙役們一直等到屋裡蠟炬成灰淚始乾,屋裡黑漆漆的一片,又遲遲沒有恢複光亮時,頓時覺得不對勁。
蠟燭燒完了,沈推官應該喚人取來新蠟燭才是,怎麼會在黑暗裡一直沒有動靜呢?
難道氣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