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奴婢所言都是真的,郡主若不信,可以問綠萼,她當時也在殿中的。”
沈鸞安然無恙蘇醒後,蓬萊殿又恢複往日的歡聲笑語,太醫院大半的人手也被沈鸞趕回,隻留了相熟的太醫守著。
見她無礙,沈將軍本來還想著接沈鸞回去,後來被裴衡一句宮中有太醫擋回去了。
日日在蓬萊殿待著,沈鸞閒得發慌,又聽茯苓在一旁學嘴自己當日的囈語,沈鸞惱羞成怒,隨手將桌上紅漆木盤上的嬌黃大佛手丟了過去。
“你再說!”
茯苓笑著躲閃,毫無悔改之心:“奴婢錯了,郡主大人有大量,饒了奴婢吧。”
主仆倆嬉笑著,卻不想沈鸞手上沒個準道,剛丟開的佛手忽的砸開紗屜子,直直落向窗外。
茯苓噯一聲,還想著喚人出去撿。
驀地卻聽見窗外傳來一聲驚呼。
“沈鸞,你故意的是不是!”
裴儀怒氣衝衝,掀開大紅撒花軟簾往裡衝。
鳳鳥花卉步搖晃動,裴儀站在玻璃炕屏前,雙目圓睜瞪著屋裡的沈鸞。
沈鸞麵露怔忪,手中還有另外一個未丟出去的金黃佛手,恰好和裴儀懷裡的湊一對:“你怎麼在這?”
“我……”
方才顧著生氣,裴儀一時忘了,自己本想偷偷摸摸看一眼就回去,沒想到會鬨成現在這個局麵。
她局促不安站在原地,半晌方從唇齒間擠出一句:“母妃、母妃讓我來看你的。不然你以為我稀罕踏入你這蓬萊殿?”
沈鸞饒有興致點點頭,一雙狐狸眼狡黠又靈動:“靜妃娘娘有心了。”
裴儀揚高下巴,臉上頗有幾分得意:“那當然,我母妃可是……”
沈鸞漫不經心將後半句補完:“竟讓你在窗下等著。”她笑笑,“若早知如此,我定早早為你在窗下準備一張洋漆小幾,省得三公主站著受累。”
“你……”裴儀咬牙切齒。
總歸是在她筵席上出的事,氣惱兩三秒,裴儀視線複重新落在沈鸞臉上。
當晚她人也在瀾庭軒,聽見姚綾尖叫後,一行人匆匆往湖邊趕。
臨到之時,已有太監侍衛為死屍披上白布,裴儀是後來從他人口中,得知白布下遮掩的是何物,裴儀當場嘔了一嘔,回去後又整整做了一夜的噩夢。
隻是聽說便是如此,沈鸞是親眼所見……
思及此,先前對沈鸞的惱意又驟減許多。她上下打量眼前人,比之往常,沈鸞清瘦些許,入秋新製的衣裳已然有幾分不合身,鬆垮不少。
“你……身子還好嗎?”
支吾半晌,終彆扭擠出一句關心。
廊簷下小雀撲騰,簌簌飄落幾片絨羽。
正值午後,蓬萊殿暗香浮動,花光樹影,偶有綺羅穿花拂柳。
沈鸞和裴儀相對而坐,兩兩無言。
興許是怕禮數不周到,靜妃又喚了身邊的嬤嬤,送了好些珍貴補品到蓬萊殿,還有兩根千年人參。
有嬤嬤在,沈鸞和裴儀自然不似之前那般爭鋒相對,乖巧坐一旁。
嬤嬤朝沈鸞福了福身:“娘娘本是要親自來的,隻是昨夜偶感風寒,所以派老奴前來看望,還望郡主不要計較。”
“嬤嬤多慮了。”沈鸞倏然一笑,“勞煩靜妃娘娘掛念,我一切都好。”
說話間,又有好幾位後妃派人過來,大漆捧盒上端的皆是燕窩人參。
沈鸞一概沒看,懶得管,擺擺手讓綠萼收進庫房。
自她暈倒後,每日送來蓬萊殿的補品絡繹不絕,源源不斷,光是千年人參就有數十根。
知道沈鸞忙著,嬤嬤不便打擾,帶著裴儀欲離開。
“等等。”裴儀忽的駐足,想起自己還有一物未送出,撫掌一笑,“幸好剛剛想到了,否則我罪過可就大了。”
裴儀笑容恬淡。
沈鸞心底驀地生出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聽裴儀緩緩道。
“昨日我去南書房上學,太傅讓我們每人做三篇文章。”裴儀眨眨眼,為自己占據上方洋洋得意。
“按理說你還在病中,這功課本該和你無關。不過我想著你平日好學,何況三篇文章對你而言實在算不了什麼,便和太傅要了題目來。”
話猶未了,早有裴儀的貼身侍女端了黑漆木盤上前,盤中所盛之物便是太傅出的題目。
沈鸞麵如死灰。
裴儀笑得歡:“太傅還讚你勤勉上進呢。”
沈鸞:“……”
窗外竹影搖曳,月洞窗支開一角,沈鸞倚在窗檻邊,愁容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