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碧玉獸麵香爐燃著點點熏香,蔣貴妃斜臥在美人榻上,任由宮人手執小拳子為自己捶腿。
今兒皇帝大擺筵席,按理說她居於貴妃之位,理應出席。隻是她還心心念念沈鸞院中的百日枯,深怕沈鸞追查到自己身上,故而借由身子不適,暫在宮中避避風頭。
不曾想隻是一場筵席,也能惹出這麼大的風波。
“你說什麼,大司馬怎麼了?”
得知筵席出事,出事的還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兵部尚書,蔣貴妃再也待不住。
一張嬌媚容顏榮光不再,蔣貴妃心煩意亂,抬手製止了身邊宮人的伺候。
她沉聲,望向下首的小太監:“不是說隻是獻舞嗎,好端端的怎麼會革職?”
小太監雙膝跪地,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將筵席上發生的一切道出。
聖上大怒,革去大司馬官職,發往邊疆流放。
蔣貴妃大驚,仍覺得難以置信:“就為了一個沈鸞,陛下竟如此大動乾戈?”
大司馬寵妾滅妻,往日彈劾他的折子也不少,然陛下從未有過表態,誰也沒想到,大司馬會因為一個舞姬,失足至此。
手中的絲帕快要被拽斷,蔣貴妃心驚膽戰,隻是一個舞姬,陛下尚且如此,若是沈鸞將院中的百日枯告知……
蔣貴妃打了寒顫,一顆心直往下墜。
身子搖搖欲墜,她定定心神,目光凶狠望向一側的宮人:“沈鸞宮中那個太監……處理乾淨了嗎?”
宮人福身,輕聲回:“娘娘放心,那人是自己運氣不好,跌落井中身亡的。長安郡主本事再大,也不能撬開一個死人問話。”
終於有一件稱心事,蔣貴妃點點頭,表示讚許。染著蔻丹的指甲輕撫榻沿,蔣貴妃聲音輕輕。
“說來也怪,沈鸞怎麼這麼快就知道院中的百日枯?那玩意我都不認識,她又是從何得來的消息?”
視線在寢殿環顧一周,蔣貴妃忽的沉下臉:“還是說我這宮中,也有人想撿高枝往上爬、改姓沈了?”
……
宮中死了一個小太監,這事本不該上報沈鸞。然近來是多日之秋,自筵席上離開回行宮,綠萼小心翼翼攙扶著沈鸞的手,一一將這事告知。
“今日宮中無異動,奴婢不放心,讓人細細將行宮中的侍從都盤查了一番。除了我們自蓬萊殿帶來的,剩下的都是往日在行宮服侍的舊人。”
起初綠萼並未發現異樣,直至她發現後院負責灑掃的小太監少了一人。
那人是十天前失足跌落井中的,彼時沈鸞還未抵達行宮,若不是因著這事,綠萼萬萬想不到這個小太監會和沈鸞有牽扯。
“奴婢查問過,那小太監的家鄉和蔣貴妃的貼身侍女一樣。”綠萼皺眉,“隻是奴婢不知,若真是蔣貴妃所為,二皇子為何將此事透露於我們?”
青石甬路,清輝月光如薄紗,沈鸞心不在焉應了聲。
綠萼擔憂:“……郡主?”
沈鸞倏地駐足,視線眺望前方,她聲音幽幽:“綠萼,今晚那個舞姬……怎麼樣了?”
顯然是沒想到沈鸞會有此一問,綠萼稍怔,須臾方道:“郡主不必將那樣的人放在心上,奴婢聽說,那人聲音本非如現在這般,後來吃了藥才成現在這樣的。”
沈鸞驚疑:“隻是吃藥便能這樣?”
綠萼點頭:“是,聽說那藥是從南海來的。”
“……南海?”沈鸞眼中難得有笑意浮現,“父親也曾去過南海。”
待改日歸家,她定要好好問一番。
世間竟有如此奇妙之藥。
綠萼跟著笑:“將軍博古通今,自然無所不知。古人雲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將軍腳下踩過的,可不止萬裡路,自然學富五車。”
沈鸞笑出聲:“父親可不在這,你誇再多也無益,他可聽不見。”
見沈鸞展露笑顏,綠萼輕聲細語:“郡主聽見,也是一樣。”
四下無他人,綠萼手提明瓦燈,燭光晃動,照亮前方一小段甬路。
路上有宮人碰上沈鸞儀仗,慌不擇路跪下行禮,兩肩顫顫不敢多看一眼。
長安郡主本就身份尊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帝擺明了偏心,經今夜筵席這事,宮中眾人更不敢輕易招惹,小心翼翼陪笑。
沈鸞習以為常,對宮人的謹小慎微視若無睹,金鑲玉步搖在秋風中輕輕晃動。
夜裡天冷,山風簌簌。茯苓特地回了行宮,取了蓮青鬥紋鶴氅,為沈鸞披上。
她笑盈盈:“郡主怎麼走到這了,叫奴婢好找。”
說著,欲喚人抬肩輦來。
沈鸞搖頭:“今兒月色好,我想隨意走走。”
茯苓垂首,笑著應了聲:“是。”
倏爾,又想起什麼,湊至沈鸞耳邊低語。
“奴婢剛剛回湖心亭一趟,郡主可知奴婢碰見誰了?”
沈鸞漫不經心:“……誰?”
“陳姑娘。”茯苓嗤之以鼻,經晚上筵席這事,她對所有陳家人都沒好感。
“果然是庶出的,半點禮數也不懂,大庭廣眾攔下五皇子。”
沈鸞皺眉:“……裴晏?”
茯苓頷首,又壓低聲音道:“陳姑娘說,想要五皇子納她,做妾她也願意。”
大司馬獲罪,陳綰綰的五皇子妃夢破碎。好不容易放低身段跪求裴晏,不想還被去而複返的茯苓撞見了。
羞得她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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