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寢殿幽幽,昏暗不透半點光亮。
陳綰綰臉朝下,貼著地麵,瞪圓的眼珠子尚未收起震驚。
汩汩鮮血自她脖頸處緩緩流出,臟了地上的波斯菱花紋地毯。
死不瞑目。
裴晏目光淡然從容,身上的素色圓領白蟒長袍未沾半點血色。少頃,他朝門外投去一眼。
李貴了然,悄聲邁步進殿。
殿內竹簾輕動,光影綽綽,垂了一地。
不多時,地上的血跡已被處理乾淨。
殿內藏香飄蕩,和殘留的血腥味混在一處,頗為詭異。
裴晏把玩手中的寶石匕首,刀刃鋒利,血跡斑斑。刀柄的紅寶石見了血,越發綺麗詭譎。
“我最恨彆人威脅。”裴晏垂眸輕哂。
他的生母吳才人是,陳綰綰亦是如此。
所以她們都落不得好下場。
……
陳綰綰死於裴晏行宮這事很快傳開,隻可惜陳家已經落敗,加之聖上對陳家甚是不喜,故而無人敢替她鳴冤。
翌日。
綠萼端著盥洗之物進屋,又命小丫鬟取了薔薇香粉來,雙膝跪地,細細為沈鸞擦上。
提起陳綰綰的慘狀,綠萼仍心有餘悸。
昨日聽那小太監一說,綠萼還真當對方一腳踏進五皇子府,不想今日起身,竟聽見如此駭人之事。
“聽說那陳家姑娘是給五皇子下了藥,所以才招來此禍事。那起子謠言,也是她自己傳出來的。”
後來裴晏確實叫了三回水,不過是拿去清洗宮殿血跡的。
自古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綠萼悄聲歎氣,須臾想起陳綰綰一個閨閣女子,竟連下藥這種事也做得出,頓覺不喜。
“尋常權貴人家,雖說也有這等子事發生,然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怎的連這種藥都尋得來?想來也不是什麼正經人……”
“什麼藥,你們在說什麼?”
倏地,一陣秋風拂來,裴煜著箭袖短衣,束金鉤,腳登皮靴,自殿外款款走來,笑著言語。
綠萼和茯苓齊齊向裴煜福身請安。
沈鸞端坐於妝鏡前,雲堆翠髻,荷袂翩躚。
裴煜腳步駐足,止步於紫檀插屏前,鼻尖幽香彌漫,目光落在沈鸞臉上,倏地頓住。
鏡中女子眉若墨畫,眼如秋水盈盈。透過銅鏡瞥見插屏旁的一隻呆鶴,沈鸞笑出聲,轉首笑之:“你站那作甚,沒的擋了我的光。”
裴煜好似方回神,一笑:“今日狩獵,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打了來。聽聞五哥精於騎射,不知可有機會比試一二。”
沈鸞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他哪能比得上你半分?”
話音甫落,又湊至裴煜身前,昂首:“今日狩獵,彩頭是一對聯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燈。”
裴煜揚眉,眉宇間揶揄儘顯:“不過是一對彩穗燈,你若是喜歡,我庫房多的是。”
沈鸞不悅皺眉:“誰要你那些,我就要那個。”
她純粹就是不喜裴晏。
先前秋獮,裴煜不在。小太監陳牲數獲,總是裴晏所得最多。
當時沈鸞還想著,若是裴煜在就好了,不想今日真的如願以償。
急急到了獵場觀景台,長安郡主盛裝出席,惹來場下無數世家公子的目光。
裴儀坐於台上,悄悄拿出靶鏡,攬鏡自賞,再看一眼沈鸞,仍覺得自己皮膚不如沈鸞白皙。
明明她們都用的一樣的香膏,怎的沈鸞就那般好看。
無解,裴儀氣得丟開靶鏡,提裙行至沈鸞身前。
“難得見長安郡主一麵,我還以為你如今日日躲在行宮,都不敢見我了呢。”
沈鸞慢悠悠抬頭,輕拿團扇半遮臉,隻露出一雙彎彎笑眼:“我為何不敢見你?”
裴儀自以為抓住沈鸞把柄,得意洋洋:“那還不是因為你怕……”
“我隻不敢見醜陋之人。”沈鸞無辜眨眼,“三公主是嗎?”
笑容僵住,裴儀氣得再說不出半個字,隻拿眼瞪沈鸞。
須臾,又忍不住:“今日圍獵,你押了誰贏?”
沈鸞漫不經心:“自然是裴煜。”
裴儀揚高下巴:“我押的五弟。”她笑笑,喚紫蘇取了一柄玉如意來,“若裴煜贏了,這玉如意就歸你。”
這是開始下賭注了。
沈鸞點頭,表示應允,又喚綠萼取了赤金點翠的貔貅來。
那貔貅足有一丈多高,足把案幾上的玉如意比了下去。
裴儀不甘落後:“紫蘇,我房中還有一尊金壽星,你去取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