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章 那你同誰有話說,你的阿衡……(1 / 2)

第五十九章

嫣紅的血珠子迸濺了裴晏一手。

那珠釵鋒利, 幾乎刺穿了裴晏手心。

他雙眉緊攏,眉宇間透著隱忍和痛苦。鮮血直流,快要染紅他大半手掌。

那根金鑲玉珠釵仍被他緊攥在手中, 他不敢鬆開半分。

榻上的湯圓叫裴晏驚得弓起身子, 喵嗚一聲躍下榻, 一頭往外紮去。

嚇了綠萼一驚,忙不迭擎住手中的油燈。

定睛細看,那地上圓滾滾的一團,不正是沈鸞養的湯圓。

綠萼悄無聲息鬆口氣, 踮腳,借著丁點燭光打量寢殿的一切。

光影晦暗。

鬆石綠雙繡花草仙鶴紗帳掩著,輕輕籠罩,燭光在手心後晃動。

綠萼悄悄移燈,看清地上香爐的殘渣碎片, 心下篤定是湯圓造的孽。

沈鸞先前好不容易吃了藥睡下, 怕吵醒人,綠萼躡手躡腳進殿, 不敢秉燭, 隻借著窗外夜色, 悄悄收拾了地上的狼藉。

頭疼得厲害,綠萼不敢久留, 匆忙退下。

茯苓睡在熏籠邊, 半撐著身子揚起身, 她強撐睜開眼:“……郡主可還睡著?”

綠萼點頭,天冷,屋裡雖燒著地龍,還是比不得被窩暖和。

重新躺下抱著手爐暖手, 綠萼輕聲:“隻是湯圓打碎了香爐,不礙事,快睡罷。”

兩人一夜無話,枕著月色沉沉睡去。

隔著一扇紫檀木插屏,沈鸞怔怔望著自己的手心。

空無一物。

那珠釵早就叫裴晏帶走,半支開的窗棱隱隱露出一隅夜色。

裴晏早已翻窗走了。

院外幾株紅梅俏生生,隨風搖曳。無端的,沈鸞忽的想起裴晏剛才被珠釵刺穿的手掌,沾了血的珠釵雖叫裴晏帶走,然帳幔的血腥味,隱約在鼻尖縈繞。

她輕哂。

論心狠手辣,她到底比不上裴晏,竟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連那手也不妄不顧。

明蕊殿燈火通明,裴晏寢殿亮著燭光,光影綽約,亮如白晝。

李貴躬身,半跪在榻沿。

低垂著腦袋小心翼翼為裴晏包紮傷處。

傷口觸目驚心,裴晏手上還握著一利器,是一根金鑲玉珠釵。

那金鑲玉珠釵綴著的南海珍珠早叫鮮血染成胭脂色,點點血珠凝聚在上處。

裴晏眉眼低垂,深黑如墨的眸子隱在陰影中,晦暗不明。

李貴張唇,目光落至裴晏棱角分明的下頜,又訕訕閉上唇。

裴晏這番,分明不想多話。

他垂首斂眸,細細回想沈鸞今夜的不對勁。

阿衡哥哥。

……阿衡。

陡地,裴晏瞳孔一緊。

那根珠釵捏在他手中,似要被震得粉身碎骨。

前一世,沈鸞喚裴衡,就是喚的阿衡哥哥。

金鑲玉珠釵自手心滾落,終碎了一地。

……

許是真的染了風寒,翌日清晨。

綠萼起身,頭重腳輕的病狀半點未減,她捂著酸痛的眉角,怕傳給沈鸞,不在外間住著,搬回了自己屋。

沈鸞端坐於妝台前,透過支開的月洞窗望見廊簷下站著的綠萼,她莞爾:“綠萼也太小心了些,不過是風寒而已,又不是癆病,我哪裡就這般嬌貴了。”

茯苓俯身,自官窯磁盒中挑出一根簪花棒,為沈鸞描眉畫眼,對鏡貼花鈿。

她笑彎眼睛:“郡主自然是嬌貴的,隻昨夜本該我起來才是。”

隻她那會不知為何,眼睛一直睜不開,綠萼當她困得厲害,遂自己進屋收拾。

“郡主睡得熟不知道,昨兒夜裡湯圓偷偷打翻來了一個香爐。”

自蓬萊殿養了湯圓後,不是今日摔了花瓶,就是明日摔了青銅鐘。

蓬萊殿宮人司空見慣,不曾放在心上。

茯苓站在沈鸞身後,為她挽發:“彆的就算了,半夜摔了東西,若是郡主起夜,踩著了可怎麼辦。”

懶洋洋趴在紫檀木插屏上的湯圓似聽懂茯苓對自己的嫌棄,不滿喵嗚一聲。

縱身一躍,自插屏上跳下,懶洋洋趴在沈鸞懷裡。

茯苓忍俊不禁,撫掌稱笑:“這貓兒莫不是真成精了罷。”

她忽的壓低聲,“奴婢聽聞貓能看見不乾淨的玩意,會不會昨兒夜裡是它……”

茯苓後脊發涼,惴惴不安,“郡主,奴婢今夜還是在炕上睡著罷。”

沈鸞戳她額頭:“我今日家去,要睡你可以留在宮中,我不強求。”

茯苓捂頭直笑:“是奴婢疏忽了,竟然忘了這事。”

記憶複蘇,沈鸞最想做的,就是回沈府瞧一瞧。

她總得看看父母親,懸著的一顆心才能放下。

沈氏不放心沈鸞歸家,親自到宮裡接人。

紅牆綠瓦,一枝紅梅偷偷從園中探出腦袋,雪色映照。

宮人躬身,拿著拂塵在院中侍奉灑掃。

見是沈氏,紛紛躬身請安:“奴婢見過沈夫人。”

廊簷下,台磯上的皚皚白雪早就叫宮人灑掃乾淨,沈鸞披一身朱紅色狐狸裡鬥篷,腳上一雙雲煙如意水漾紅鳳翼緞鞋,唇上一點紅,滿頭珠翠,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款步提裙,沈鸞扶著茯苓的手,慢悠悠自廊簷下穿過。

她今日穿得多,走路自然也笨重些,懷裡還抱著一個青銅鎏金小手爐。

沈鸞無奈剜茯苓:“怎的如今你也同綠萼一樣了,這天這般好,非要叫抱著這沉甸甸的玩意,好生沒趣。”

茯苓笑著寬慰:“奴婢也是一片真心,郡主不想著其他,倒也可憐可憐奴婢。自除夕之後,奴婢日夜提心掉膽,若是郡主再……”

話猶未了,茯苓先自打三下嘴巴。

沈鸞笑睨她一眼:“好啦,我抱著手爐就是。”

餘光瞥見茯苓手腕上的攢珠累絲金鳳手鐲,沈鸞唇角笑意漸淡。

前一世,茯苓為了自己,連母親的遺物都當了去。

她眼中亮光逐漸消失殆儘。

沈鸞靜默不語,冷風拂過,輕蕩開衣袂的一角。

聞得沈鸞沒出聲,茯苓還當是自己放才說錯話,忙忙福身:“郡主,方才是奴婢……”

沈鸞怔忪,隨之勾唇笑之:“又沒說你,你緊張做甚。”沈鸞低聲呢喃,“不過是瞧著你腕上手釧少了些,改日叫人開庫房,你自去挑一些。”

茯苓挽唇:“郡主賞給奴婢的,奴婢一輩子都戴不完,哪裡用得著那麼多呢。”

沈鸞不以為然:“那也可挑些彆的,犯不著隻在手釧上較勁。”

說話間,沈鸞遙遙瞧見母親站在雪地中,銀裝素裹,四麵粉妝銀砌。

沈氏一身秋香色鶴氅,雙目怔然,聞得沈鸞的聲音,方從回憶中抽身。

沈鸞喜笑顏開,迫不及待朝沈氏奔去:“母親!”

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沈鸞一步步,皆有沈氏相伴。

她笑著挽起唇角,將沈鸞抱在懷裡,怕她冷,又叫茯苓拿了雪帽來。

沈鸞扶著發髻,當即搖頭拒絕,往後退開半步:“我不要。”

一身的臃腫,若再加上這雪帽,更如圓滾滾的一團了。

沈鸞愛俏,沈氏好說歹說,她都不肯點頭。

茯苓欲再勸,沈氏擺手製止:“罷了,左右車上暖和,凍不著她。”

沈鸞轉悲為笑,笑著摟住沈氏:“母親最好了。”

和記憶中如出一轍,沈氏常年禮佛,沈府因此也修了一個小佛堂,衣衫染了檀香,寧靜清雅。

朱輪華蓋八寶香車穩穩當當行駛在宮道上,左右兩對高幾上設官窯美人瓢,紅梅數枝,花香拂麵。

沈鸞盯著那紅梅,不由記起和裴晏的初見。

一時間,她連高幾上的紅梅都看不過眼,想著過會叫人撤下,省得她看著鬨心。

香車行至宮門口,長安郡主的車輿,自然無人敢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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