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六章 裴晏,你怎麼不去死(2 / 2)

幸好沈鸞安然無恙,否則她們賠上十條命,也不夠抵的。

沈鸞倚在青緞引枕上,強撐著擠出一絲笑容:“不關她們的事,是那人、是那人下了迷香。”

眼前白霧重重,沈鸞意識渙散,抬起的手臂終緩緩失了力道。

往下跌去。

意識殘存的前一刻,沈鸞隻來得及看見母親朝自己飛奔而來的身影,以及門外傳來的一聲驚呼。

“找到了!找到了!”

是……抓住裴晏了嗎?

頭疼欲裂,手指無力垂落在榻邊,沈鸞閉上眼,沉

沉暈睡過去。

……

頭仍暈得厲害,沈鸞強撐著睜開眼皮,映入眼簾的,卻是金碧輝煌的蓬萊殿。

沈鸞猛地一驚,瞪圓雙目。

園中空無一人,隻有皚皚白雪覆蓋,紅梅迎風搖曳,空中暗香拂來。

遍身羅綺的宮人自廊簷下匆匆而過,靜悄悄無人敢低語。

沈鸞雙眉緊皺,眼前的蓬萊殿如她記憶一般,卻又處處透露著不對勁。

好比剛剛那幾位眼生的宮人。

好比沈鸞就站在她們身前,然她們卻一點也沒看見沈鸞。

悶頭行路,直至轉過花障,方悄聲歎口氣,緊繃的雙肩舒展,三人臉上不約而同掠過驚恐萬分之色。

好似心有餘悸,劫後餘生。

“你們……剛剛看見了嗎?”

隻一張唇,那宮人立刻做乾嘔狀。

她隻要一閉上眼,就想起掛在城牆上的那張人皮。

頃刻心口湧上惡心。

宮人捂唇,低聲嗚咽:“我早就和她說過,陛下那樣的九五至尊,豈是我等能攀上的,她偏不信。若非如此,怎會落得這樣一番下場,被剝皮高掛城牆……”

“彆哭了,若是叫陛下聽見,定說你的不是。陛下這回是真的動怒,連他身邊的李貴公公都被挨了板子,何況你我。”

……李貴。

那不是裴晏身側的太監嗎?

沈鸞站在小宮人身前,明目張膽聽著三人的竊竊私語。

她後知後覺,這應當是前世她墜樓後的事。

蓬萊殿悄無人煙,隻廊簷下的鐵馬叮咚作響,隨風晃動,見證了世間炎涼。

蓬萊殿燈火通明,一眾戳燈侍立,就如沈鸞在時一般。

也不知自己墜樓後,茯苓和綠萼如何?

沈鸞胡思亂想。

抬腳欲往暖閣瞧瞧,忽聽身後的宮人小聲啜泣。

“陛下心中隻有那一位,哪裡還裝得下彆人?若不是如此,也不會夜夜宿在蓬萊殿了。”

“陛下真是癡情,情深意切,這麼久了,後宮一直虛空,就為著那人。”

沈鸞抬起的金縷鞋硬生生頓在半空。

耳邊嗡鳴,簌簌白雪落下。

裴晏……癡情?

再有,宮裡空著的宮殿那麼多,裴晏為何獨獨將蓬萊殿賜給那人住,還和日夜同那人你儂我儂。

她是故意叫自己看著惡心嗎?

怒火中燒,沈鸞緊緊握住雙拳,一頭紮進雪中,冒雪趕往暖閣。

雪色漫天,夜色烏沉沉壓著,蓬萊殿靜靜佇立在夜色之中。

支摘窗半掩,隱約可見暖閣光影綽約。

隻一眼,沈鸞立刻紅了眼睛。

屋內和她離去時並無兩樣,黑漆描金長桌上擺著一方天藍釉花盆,黃花梨嵌黃楊拐子紋多寶格上還立著一個小巧的青銅鐘。

好似她從未離開過一般。

然很快,沈鸞滿心的惆悵登時被屋裡的聲音打斷。

那聲音透著喑啞,裴晏掩唇,輕咳兩三聲。

“等久了罷,我今日來得晚了些。”

聲音溫和,是沈鸞以前從未聽過的。

她暗暗攥緊拳頭,唇角勾起一絲嘲諷笑意。

先前那宮人果然說得不錯,裴晏還真是情深意切。

前世沈鸞追著裴晏跑,也曾心存疑慮,不知有朝一日裴晏動了心,會是這樣一番模樣。

溫柔繾綣,亦或是體貼入微?

沈鸞滿心的疑慮,終在今日找到了答案。

她輕嗤,又覺裴晏實在是惺惺作態。

若真是對那女子情深意重,怎不叫那人住在彆處,偏偏要住在自己的蓬萊殿,也不嫌硌應得慌。

殿中熏香繚繞,青煙未燼。

沈鸞踮著腳尖,悄悄往裡張望。

玻璃炕屏擋著,沈鸞隻能看見裴晏頎長的身影,以及他低低的一聲。

裴晏事無巨細,在道他今日的日常。

無非是上朝,朝見文武百官,批折子。

枯燥又無趣。

沈鸞百無聊賴皺緊眉,倏然聽裴晏一聲笑:“你放心,先前是我不留心,叫那人臟了你的園子,日後……日後再不會了。”

沈鸞雞皮疙瘩起立,聽出裴晏口中的人就是剛才那三位宮人念叨的。好像是犯了什麼錯,叫裴晏剝皮高高掛在城牆上。

沈鸞心驚膽戰,雖知裴晏看不見自己,沈鸞仍放輕腳步聲,不敢鬨出丁點動靜。

暖閣燒著滾燙地龍,暖烘烘的,花香撲鼻,是沈鸞以前用慣的。

裴晏仍在絮絮叨叨:“還有納妃的事,你不必擔心,我是不可能會納妃的。皇後之位,隻會是你一人。”

疑慮重重,沈鸞雙眉蹙著,不懂裴晏既允了對方後位,為何不立後。

且曆來皇後,住的都是坤寧宮,怎會在她的蓬萊殿。

沈鸞躡手躡腳,懷揣著滿腹好奇心,悄無聲息繞進殿中。

裴晏恰好倚在榻上,玄青暗花祥雲紋長袍籠著。

沈鸞隻能望見裴晏的背影,以及裴晏落在殿中的一聲笑。

沈鸞終發覺端倪,從方才伊始,她好像從未聽過那女子的聲音,都是裴晏在自言自語。

難不成那女子有難言之隱,亦或是嗓子受傷,說不了話?

沈鸞半信半疑,又往前兩三步。

她猝然立在原地。

寒意自足尖一點點升騰而起,後背發涼,毛骨悚然。

裴晏懷裡抱著,赫然是一件嫁衣。

榻上除裴晏外,空無一人。

自始至終,裴晏所言,皆是抱著嫁衣。

大紅的顏色,針線歪歪扭扭,沈鸞一眼認出,那是自己繡的。

腳下趔趄,沈鸞當即想要逃離,然手足好像不聽使喚。

她立在原地,親眼目睹,看著裴晏擁著那嫣紅嫁衣,聽著裴晏一遍又一遍喚著“卿卿”。

卿卿,那是沈鸞自己的小名。

頭暈目眩,沉沉思緒排山倒海朝沈鸞湧來,頃刻將她吞滅。

……

“……卿卿、卿卿?”

甫一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母親憔悴不安的眼睛。

瞧見沈鸞睜開眼,沈氏緩緩舒口氣,她揚高聲,喜極而泣:“來人!快來人!傳大夫來,卿卿醒了!”

茯苓和綠萼半跪在榻前,兩人眼睛哭得紅腫,雙目垂著淚珠。

“郡主終於醒了。”

沈鸞茫然,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她抬眼,張望四周,入眼是陌生的帳幔,房間擺設也未曾見過。

她喃喃:“這是哪裡?”

她不是在船上嗎,怎的轉眼間,又換了屋子?

綠萼端著沐盆,小心翼翼伺候著沈鸞漱盥:“這是下榻的客棧,郡主暈睡了三日,夫人不放心,叫靠岸。這鎮子小,也就這客棧還過得去,郡主委屈些,等身子好了,再趕路也不遲。”

沈鸞困惑不已:“我睡了三日?那那夜闖入我屋裡的……”

綠萼溫聲:“郡主是想問那刺客罷?”

她搖搖頭,攥緊手中的絲帕,綠萼咬牙切齒:“家丁在水中尋了大半夜,還是未抓到那歹徒。”

沈鸞懶懶倚在青緞靠背上。

果真如此。

以裴晏的本事,定不會輕易叫沈氏抓住。

怕沈鸞勞心傷神,綠萼不叫她費神,隻挑些好頑的哄沈鸞高興。

“這客棧附近有一小酒樓,奴婢瞧著他家的桃花酥實在不錯,若是郡主病好了,也可去瞧瞧,還有……”

倏然,樓下傳來一陣鬨哄哄的聲音。

沈鸞好奇去瞧,卻是沈氏請來的的大夫。

那大夫往日隻在鎮上為百姓看病,何曾見過這樣一番陣仗。

顫顫巍巍,後背佝僂,背著一個小竹簍。

衣衫樸素,隱約還可見衣袖上的補丁。

青紗帳幔晃晃悠悠,隔著帳幔,沈鸞瞧見那人進屋時,還驚得踉蹌了下,險些撲倒在地。

“小的,小的見過貴人。”

他顫顫行了一禮,弓著身子,一雙眼睛渾濁,不敢亂看,隻盯著地麵。

沈鸞懶懶收回視線。

帳幔早就叫綠萼放下,沈鸞伸出右手,手上攏著薄薄一絲帕。

那大夫眼觀鼻鼻觀心,坐在腳凳上,為沈鸞把脈。

片刻,他起身拱手:“貴人的身子無大礙,待小的寫了藥方,開幾劑藥疏散疏散,就好了。隻貴人身子虛弱,近日斷不可再奔波勞碌。”

興許是覺得綠萼等人麵善,並無大戶人家的咄咄逼人。

大夫不免多話:“小的瞧姑娘麵生,聽口音是京城來的。”

他悠悠歎口氣,“若是趕路,近日還是莫走水路,你們不知道,那江上剛撈起一個人,聽說死得……”

綠萼一驚:“……死了?”她急急,“老人家,你可曾見過那人,那人長得如何,身上穿何衣物?”

一連好幾問,大夫叫她問得愣住。

“長得如何我就不知了,隻好好的人在水裡泡了幾天幾夜,也該麵目全非了,哪裡還認得出來?”

綠萼失望垂眸,欲送大夫下樓。

大夫輕聲:“不過小的倒是聽說,那是個外地來的,身上穿的也不似普通百姓的衣物,像是達官貴人。那肚子還破著血咕隆,興許是遇到強盜了。”

“咚”的一聲。

沈鸞手中的簪子自榻上滾落,碎了一地。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