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頭胎,定當注意點,昨日神醫才說了,切莫傷神費心。”
阮芸笑睨侍女一眼:“就你話多,我何來那麼多心可費?”
她摟著沈鸞入懷,輕拍沈鸞的手背:“我就操心我們阿鸞一人就夠夠的了。”她笑容溫和慈愛,拉著沈鸞的手放在自己腹部,“大夫說如今還不顯懷,再過幾個月,興許他就會動了。阿鸞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我剛派了人去找你姨父,興許還有兩日,他就回來了。”
阮芸滔滔不絕,眉梢眼角都是有了孩子的喜悅。
沈鸞雙目怔怔,似是還未回過神。
阮芸覷著她笑:“阿鸞怎麼了,是不是還在為那人煩心?你放心,那人早走了,日後也不會……”
春風拂過,簷鈴晃動。
似有所感,沈鸞目光越過阮芸肩頭,落在她身後徐徐走來的一人臉上。
裴晏一身玄色暗金海波紋袍衫,唇角抿著淺淡笑意,步履款款,漫不經心朝沈鸞投去一眼。
話卻是對著阮芸說的:“阮夫人。”
他唇角輕勾,譏誚和嘲諷儘顯。
沈鸞本能往前半步,擋住了阮芸驚恐萬分的視線。
阮芸瞠目結舌,低聲呢喃:“怎麼會,你明明……”
晨光微露時,她明明親眼見著裴晏離開的。
裴晏輕哂,動作熟稔將沈鸞攬入懷中,他聲音淡淡:“區區一張麵具而已,阮夫人見多識廣,定不會不認識。”
阮芸不安:“你、你……”
裴晏聲音輕輕:“朕昨夜在何處,卿卿應是更清楚的。”
阮芸扶著侍女的手,險些站不穩,身子搖搖欲墜,望向沈鸞雙目滿是擔憂和緊張:“阿鸞,他作夜真的……”
阮芸氣惱瞪向裴晏:“陛下突然出現在青州,是想做什麼?”
她咬牙切齒,禮數尊卑全然拋在腦後,“怎麼,你那好父皇害死了我的姐姐,如今連我的阿鸞……”
腹部忽的陣痛,阮芸疼得白了臉。
沈鸞顧不得其他,甩開裴晏上前扶住人。一麵喚人傳大夫來,一麵安撫阮芸:“姨母,他並未對我做什麼。”
阮芸緊攥住沈鸞的手腕,一張臉血色全無,她又想起慘死在皇城的姐姐。
有裴晏在,阮芸定不會安心。
沈鸞扶著人去了內室,大夫很快趕來,幸好阮芸平日身子康健,隻日後注意保持情緒平和即可。
阮芸臥在貴妃榻上,眉眼低垂,眼中愧疚不安:“阿鸞,你和姨母說實話,他、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不好的事……”
“姨母,沒有的。”
大夫才說阮芸不宜過激,沈鸞自然不敢多言,好生安慰了好半晌。
沈鸞幫阮芸揉著額角,她輕聲:“姨母,他若是真對我不好,今日姨母也不會這般輕易見到我了。”
裴晏如今貴為九五至尊,想帶走一個沈鸞,實在是易如反掌。
阮芸怔怔:“……是嗎?”
“自然是真的。”沈鸞垂首低眉,“且先前大夫不總說心病難醫嗎,如今他來了,我這病也……”
阮芸緊握住沈鸞的手腕:“你這心病,和他有關?”
沈鸞垂目,須臾,點點頭。
阮芸將信將疑。
沈鸞彎唇,反手握住阮芸雙手:“我知曉姨母一心為我好,然這是我和他兩個人的事,姨母信我一回,可好?”
她倚著阮芸肩頭,“姨母,我不是小孩了,能自己處理好的。”
好說歹說,終將阮芸勸回喬家,朱輪華蓋香車緩緩消失在長街。
沈鸞倚在窗下,視線追隨著馬車的蹤跡,直至它沒入街口。
她緩緩閉上雙目,唇角溢出一聲冷笑:“你滿意了?”
紫檀嵌玉雕插屏外,一人手執紙扇,緩步自插屏後走出。
沈鸞睜開眼,杏眸慍怒瞪著人。
怪道裴晏一早沒了蹤影,怪不得裴晏肯讓阮芸見自己,他是故意的,故意讓自己知道阮芸懷孕的事。
裴晏猜準了,自己定不會讓阮芸跟著擔驚受怕,自然也不會將昨夜的事告知。
沈鸞咬緊下唇,雙目通紅:“裴晏,你好卑鄙。”
“……那又如何?”
不顧沈鸞的拳打腳踢,裴晏不由分說將人攬入懷中,手臂緊箍住人,裴晏笑聲低低,掠過沈鸞耳畔。
“卿卿,我不在乎你恨不恨我。”
隻要沈鸞在他身邊,就夠了。
薄唇輕撚過沈鸞的耳垂,裴晏目光陰翳,強|硬握住沈鸞的手指,十指緊扣。
且如今,阮芸又有了身子。
沈鸞沉著臉,麵色如霜:“……裴晏,你是在威脅我?”
腳下趔趄,沈鸞跌臥在窗前的貴妃榻上,裴晏一手撐在她枕邊,居高臨下俯視著人。
那攥著沈鸞的手遲遲不肯鬆開。
裴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若不是你擔心她,也不會如此。”
是沈鸞先有了軟肋,他才有了可趁之機。
沈鸞惱羞成怒,眼睛都氣紅:“她是我姨母,我自然會擔心她!”
“那以前呢?”
攥著沈鸞手腕的手指漸漸加深力道,裴晏力氣極大,似乎要將沈鸞的手腕捏碎。
他一字一頓,“……所有人都比我重要,是嗎?”
以前是沈氏,是那個假冒的沈廖嶽,如今又換成了阮芸。
他永遠比不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重要,所以沈鸞總能一而再再而三丟下自己,頭也不回。
一次又一次。
沈鸞彆過臉,半晌方道:“那你拿我姨母威脅我,是想做什麼?”
驀地,沈鸞想到前些日子裴晏全國采選秀女入宮的事,他都快有了後宮三千,為何還要自己……
沈鸞眼角泛紅,“怎麼,陛下也想學先帝,將我幽禁在深宮,一輩子見不得人?”
四目相對。
沈鸞眼角泛出層層水霧。
少頃,裴晏冷笑出聲:“我在你眼中就是這般卑鄙無恥?”
沈鸞仰首,目光一瞬不瞬盯著人,眼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裴晏怒極反笑,眸光漸冷,猶如綴上一層寒冰。
骨節分明的手指順著沈鸞纖纖細腰往下。
“卿卿知道怎麼才是卑鄙無恥嗎?”
聲音噙著冷意,裴晏攥住沈鸞雙足,狠狠朝前一拽。
“我不想弄傷你。”
“夾||緊。”
“再用點力。”
房間啜泣聲不斷。
良久,青紗帳幔上懸著的金鈴終於停下了晃動。
沈鸞埋在枕上,滾燙淚珠泅濕了枕巾,她輕聲嗚咽。
日光灑落一地。
裴晏俯身,一點點吻過沈鸞眼角的淚珠。
他聲音透著喑啞,意有所指,“卿卿,這才是卑鄙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