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眠到底年輕, 平時又在精心調理身體,還有白榆的精心照料,不出一日便退了燒, 再休養兩日即可痊愈。
從南宮山脫身後,魏枕風沒有再隱藏自己的身份, 如今全城上下都知道北淵那個滅了西夏的小王爺此時此刻就在京都。
東陵內廷,滿朝文武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一些京都的老百姓卻對傳聞中的少年王爺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心, 有關他的傳言甚囂塵上。大部分傳他力拔山兮氣蓋世, 胳膊比一般人的大腿還要粗, 且是凶神惡煞, 小兒見之啼哭的那種。
這話傳進趙眠的耳中,引來太子殿下的嗤之以鼻。就魏枕風那身形, 遠未到“壯碩”的地步, 胳膊也比自己的粗不了多少。
真是國師眼瞎, 連帶著老百姓一起患上了眼疾。
而南靖一方,始終在儘可能地隱藏趙眠儲君的身份。南靖使臣對外宣稱, 趙眠名為蕭覺,乃是南靖丞相蕭世卿的內侄,目前在鴻臚寺任職。無論東陵信不信這個說法,至少在明麵上他們不敢挑明趙眠的真實身份。
兩日後,東陵朝廷的請柬送至南靖使館。陸妄以一國太後之名邀請蕭覺蕭大人, 容棠容太傅,安遠侯十月二十日前往東陵皇宮和北淵使團一起,三國共用國宴。
幾人商量此事時,容棠道:“此宴,臣便不去了。”
趙眠也覺得這樣挺好。一來老師從上京到京都, 一路長途跋涉導致舊疾複發,此刻正是需要休養的時候;二來,東陵邀請他們三人他們就去三人,未免太給東陵臉了。
說完正事後,其他人退下,隻剩下趙眠和容棠師生二人。
趙眠對他這個老師尊敬有餘,談不上親近。容棠的性情太過清冷,這麼多年趙眠從來沒見老師對誰表現出過熱絡的一麵。
但有些心裡話,他現在也隻能和這個老師說上一說。
“十五那日,孤想到了父皇。”趙眠道,“孤當時在想,若是父皇,他不會為了救我,去要一個無辜之人的性命。”
正因如此,他才沒有對魏枕風動手,結果把自己搞得高燒不退不說,直到現在身體某處還在隱隱作痛。
容棠靜了靜,輕一搖頭,道:“未必。”
“老師的意思是?”
“你父皇對普通人或許能慈心一片,情有可原則從寬處理。但若是你遭遇困境,如果殺了另一人能保你的話,我想,他一定會動手。”容棠話音停了停,眉心微微蹙起,“他這些年受到蕭相的影響,又有了你和二皇子殿下,他已不再是當年懵懵懂懂的年輕帝王了。”
趙眠愣住了:“老師當真認為父皇會動手?”
“會與不會,殿下大可回京親自詢問聖上。”容棠輕咳了兩聲,忍著不適道,“還有一事,蕭相有句話要讓我帶給殿下。”
趙眠心中一緊:“什麼?”
容棠緩聲道:“蕭相說,殿下可以在京都……為你所欲為。”
二十那日,趙眠換上南靖官服,做了簡單的易容偽裝,和安遠侯等人一道前往東陵皇宮赴宴。
設宴的地方名叫天台池,建於五彩瑤池之上。傍晚時分,夕陽連著瑤池,璀璨的顏色填滿深秋的天空,映紅了妙齡宮女們年華正好的臉頰。
在如此盛景下,看美人,喝美酒,猶如置身人間仙境,好不愜意。
可惜前來赴宴的賓客均無心欣賞美人和美酒。瑤池再如何光彩奪目,水麵之下亦是暗潮湧動,深不可測。
趙眠跟著女官來到天台池,遠遠就看到魏枕風等人身著北淵官服,朝他們迎麵而來。
魏枕風也看到了他,視線穿越諸多形形色色之人,落在了他身上。
本是無心風月,偏愛縱橫天下的少年王爺,緋紅色官服和兩顆淚痣交相呼應,讓他看起來多了些風流多情,恐怕即便是無意惹紅顏,也能吹起橋下春波,引得不少佳人芳心暗許。
少年乘風何須馬,許是人間第一流*。
趙眠不得不承認,北淵的官服還……挺好看的,並不遜色於南靖的蔚藍色。
魏枕風轉身和易謙說了些什麼後,朝趙眠走來。
他在趙眠麵前停下,端的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蕭大人。”
趙眠回過神,端莊回禮:“小王爺。”
魏枕風道:“蕭大人身體近來可好?本王不日前遣人送了幾服治風寒的良藥,蕭大人可用了?”
趙眠客氣道:“自是用了,有勞小王爺掛心。”
魏枕風送的藥用是不可能用的,去他的箱子底層吃灰吧。
魏枕風笑笑:“應該的。”
趙眠:“……”
魏枕風:“……”
趙眠自幼在宮中長大,最會說的就是這種文縐縐的場麵客套話。隻要有必要,他能說到天荒地老。
可不知為何,他不喜歡和魏枕風這麼說話。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在魏枕風麵前高高在上,直言不諱;也或許是因為,既然魏枕風見過他最狼狽的模樣,他都差點在魏枕風麵前哭了,那他大可破罐子破摔,拋棄身為一國儲君的儀態,說他想說的話,罵他想罵的人,扇扇耳光咬咬肩膀,嬉笑怒罵,自由自在。
魏枕風似乎也有同感,兩人並肩走進天池台時,他突然來了句:“京都是不是要下雪了,冷死了快。”
趙眠瞥了魏枕風一眼。
想要把北淵的官服穿出這等風流之感,最忌諱的就是臃腫。還有幾日便是冬至了,現在的確是京都最冷的時節。
趙眠淡道:“你一個北淵人還怕冷?”
魏枕風笑道:“這你就不懂了,東陵的濕冷和北淵的乾冷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