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華夢的耳尖動了一動。
“有人來看您了。”
萬華夢緩緩抬起頭,眼神茫然了片刻,待看清是趙眠和魏枕風後,露出笑容來:“哎,是你們。”
趙眠抬頭看了看高不可攀的籠頂,淡道:“你師兄竟也舍得把你關在這種地方。”
“你懂什麼。”萬華夢的腦袋又垂了下去,側臉貼在膝蓋上,正對著趙眠和魏枕風,“阿夢本來就是要死的啊,能用阿夢的命暫時解決師兄的煩惱,難道不值嗎。”
趙眠心中一動。
本來就要死?萬華夢是說自己體內的蠱毒,還是另有所指?
魏枕風笑道:“看出來你不怕死了。怎麼,想早點下去陪誰麼。”
萬華夢驀地一愣,下意識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鐵鏈發出厚重的碰撞之聲。
“其實你也未必沒有活路。”魏枕風煞有介事道,“隻要在十一月十五之前,找到和你一起中蠱的情郎,你……”
“不是情郎。”萬華夢先是小聲地說了一句,突然又像是受了什麼刺激,猛地提高聲音,“不是情郎!”
魏枕風嗤笑道:“行行行,不是情郎。那你們是什麼關係——床伴?”
萬華夢像是被問住了,臉上露出困惑的神色:“阿夢在婚宴上遇見了他,阿夢喜歡他,可他不喜歡阿夢,但他會和阿夢一起睡,這算什麼關係呢,你們知道嗎?”
趙眠冷冷道:“他願意和你一起睡,不過是因為你給他下了蠱罷了。”
“那是因為師兄告訴我,人生苦短,遇見了喜歡的人一定要搶回家。”萬華夢一臉苦惱,像個因為得不到心愛玩具而發愁的孩子,“可是他太難搶了,他不願意離開西夏,我纏了他好久,好久好久,他才勉強同意每月見我一次。他喜歡竹子,喜歡畫畫,我就給他種了一大片竹林,給他買了好多畫筆……”
說到這裡,萬華夢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光彩,卻是稍縱即逝,很快又黯淡了下來。
“可他一幅畫都沒有為我畫過,那些畫筆,他從來沒有用過。”
“後來北淵不知道乾了什麼,他連每月一次的時間門都沒有了。他要我給他解藥,他要我放過他。”萬華夢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他要我放過他。”
趙眠問:“你給了他解藥?”
若無解藥,顧如璋不可能能活到現在。
萬華夢搖了搖頭,道:“師兄還說,西夏必亡,誰都救不回來,他不過是一隻在海水裡掙紮的小鳥,終有一日要被海水淹沒。我不肯給他解藥,我求他留下來陪我。我說我馬上就要死了啊,我想和他在一起,我一直求他,一直求他……我告訴他他沒有解藥他也會死的,隻有留在我身邊,留在東陵,他才能活下來——可他還是要走。”
萬華夢站在鳥籠之中,一邊哭,一邊笑,淚流滿麵,如癡如狂,像個瘋子。
或者說,萬華夢本身就是個瘋子。
“然後我就想,那就讓他去死好了。”萬華夢忽然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冷冷一笑,“反正他不喜歡阿夢,死便死了吧。我再找其他人陪我玩,師兄那麼寵我,我找誰都行。然後……第二個月的十四,他果然沒有再來了。”
趙眠奇怪道:“既然如此,顧如璋為何沒有蠱發而死?”
“因為我去找他了。”萬華夢表情木然得像一具死屍,眼淚卻止不住地滴落,在鳥籠華麗的地板上破碎,“我去了西夏,去了顧府,我把他的蠱毒解了。”
“但他一句話都沒有對我說。”
聽萬華夢說了這麼多,不難看出,萬華夢不僅外貌十幾年如一日,似乎心智也定格在少年時期。很多事情,他不在乎,因為他根本不懂。
顧如璋何嘗不知西夏必亡。他從始至終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改變不了西夏亡國的結局,所以才殫精竭慮地為西夏後人留下最後一份希望,不是麼。
“差不多得了吧。”魏枕風聽這種愛恨糾葛,恨海情天的故事聽得直犯困,“照你這麼說,顧如璋應該很恨你?”
“是呀。”萬華夢突然就不哭了,他衝著兩人輕輕一笑,“你們來找我,是想問我西夏寶藏的下落吧?你們好笨,他那麼厭惡阿夢,又怎麼會把他最重要的東西告訴阿夢呢。”他的笑容天真無辜,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你們找錯人了。”
趙眠和魏枕風對視一眼。
趙眠:你信嗎?
魏枕風: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