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眠無精打采地點點頭。
太子殿下的狀態一日不如一日,今日已經到了非必要不開口說話的地步。
但見他披著朱砂色的絲綢,長發和土生土長的大漠人一般裹在紗巾裡。風起之時,紅色的絲綢隨風飛揚,遠遠看去好似一道鋪在沙漠中的殘陽。
再湊近一看,便能發現即便因為身體不適沒有在最佳的狀態下,太子殿下的容貌依舊耀眼更勝大漠驕陽。但隨著他日漸萎靡,這份耀眼也越來越暗淡了。
一想到接下來他們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未知的危險,魏枕風有些懊悔,私下和安遠侯等人承認:“你們是對的,本王的確不應該帶太子殿下來這大漠之中。”
安遠侯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沈不辭神色凝重,向來無波無瀾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焦慮:“殿下不該吃這樣的苦。”
“現在後悔有什麼用,”一旁的周懷讓陰陽怪氣地插嘴,“反正小王爺一直覺得帶我們殿下去矣族遺跡裡玩比他的安危更重要。”
魏枕風扶額:“行了行了,本王該死。”
安遠侯抬頭看向天邊,道:“陛下要是知道殿下這幾日隻吃了兩口烙餅,不知會心疼成什麼樣。”
“丞相一定會很生氣。”一想到蕭相,周懷讓在炎炎烈日下打了個寒顫,“丞相一旦動怒,咱們整個東宮都沒好日子過了。”
魏枕風以手覆麵:“……快彆說了。”
“王爺!”
“都說彆說了,本王知道錯了。”
“不是,王爺您快看!”季崇骨顫肉驚地指著遠方的天際線,“那是什麼?”
一團巨大的黃煙出現在天際線上空,像是一堵黃沙砌成的高牆,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從天邊滾滾而來,越來越寬,越來越大,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壓到了沙丘上。
武元常喊道:“是沙塵暴!沙塵暴要來了,跑,快跑,用頭巾把口鼻捂住,找個地方躲……”
武元常的聲音淹沒在呼嘯的風聲中。狂風從地麵卷起黃沙,砂礫無差彆地攻擊著地麵上的一切,植被,駱駝以及行人。
趙眠視野中隻剩下混沌的黃色,他知道沈不辭等人應該就在他身邊,可他什麼都看不到。他記得武元常的經驗,這種時候不能慌亂,更不能開口呼救,否則高黃沙會不顧一切地衝進他的嘴裡。
他應當儘快找到可以避風的地方,可是現在的他什麼都看不見,也根本無法在狂風中行走。
風暴愈演愈烈,千鈞一發之際,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腕突然被握住了,緊接著一個強有力的力量帶著他朝著一個方向堅定地前行。
那人用身體為趙眠擋住了一小部分沙塵,雖說在如此巨大的風暴中隻是聊勝於無,卻讓第一次遭遇非人為危機的太子殿下安心了不少。
他不是一個人。
理智告訴趙眠在沙塵暴中他們走不了太遠,但他又覺得他們已經走了很久很久,終於,他看到了那個和周懷讓頭形狀很像的風化岩石。那個人帶著他躲到岩石最裡麵,自己則麵對著他護在外麵。趙眠臉頰貼著那人的胸口,艱難地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腹肌。
這熟悉的觸感,是魏枕風不會錯。
黃沙遮天蔽日,明明是正午,天地之間卻暗得像入夜前的黃昏。狂風呼呼地怒吼著,砂礫擊打著岩石壁,紛雜的聲音充斥在耳畔,可他卻隱約能聽見少年的心跳聲。
不知走了多久,風聲漸息,蒼穹上的灰色褪去,烈日重新出現在沙漠上空。一切重新歸於平靜,好似什麼都未發生過。
魏枕風直起身體,來不及活動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僵硬的雙臂,他低頭問懷裡的人:“還好嗎?”
“還好。”趙眠嗓音低啞,“我們可以出去了麼。”
魏枕風道:“應該。”
兩人互相攙扶著從岩石後走了出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茫茫的金色,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了他們二人,以及身後的岩石。
“不妙,”魏枕風語氣難得嚴肅,“我們好像和其他人走散了。”
日光晃得刺眼,空中漂浮著金色的塵埃。趙眠眯著眼道:“更不妙的是,我們和駱駝走散了。”
他們的水,食物和衣物都被駱駝背著,找人還是其次,若找不到駱駝,他和魏枕風最多隻能在沙漠裡撐上兩天。
魏枕風道:“我們在四周找找。”
按理說,其他人應該都在附近。但麻煩就麻煩在,其他人等風暴過後也會嘗試去尋找彆人,在這茫茫大漠中沒有參照物,稍微多走幾步就可能會迷失方向,再也回不到原點。
像安遠侯沈不辭等人,定然不會坐以待斃,風暴一過就會馬不停蹄地尋找太子殿下。而周懷讓抱著自己一離開必定迷路的自知之明,守著一匹滿載的駱駝,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
於是,趙眠和魏枕風在找了半個時辰後,第一個找到了周懷讓。
周懷讓看到趙眠,幾乎是喜極而泣:“殿下——”
魏枕風看到那匹滿載的駱駝,長舒一口氣。
可以活下來了,趙眠,他,周懷讓,還有……某個暫時無法確定存不存在的小家夥。
趙眠問周懷讓:“你有沒有看到其他人?”
周懷讓含淚搖頭:“沒有,殿下。沙塵暴來的時候,我一直扒著駱駝腿,撲到在沙子裡……殿下,我一度以為自己要憋死,再也見不到您了……”
趙眠看著駱駝背上滿滿的包裹,剛好是三個人的分量。他由衷地誇讚:“扒得好。”
“要是你能順便扒住武元常就更好了。”魏枕風道,“沒有他,靠我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辨認出方向。”
周懷讓道:“殿下,我們要不要分頭去找人?”
“不可,”趙眠想也不想,“我們三個絕對不能分開。無論何時,都必須待在一個地方。”
周懷讓不知想到了什麼,掰著指頭數了數,然後小臉一紅,問:“絕對不能分開?”
趙眠“嗯”了一聲,考慮到周懷讓的腦子,他懷疑哪怕是讓周懷讓遠遠跟在自己身後,周懷讓都可能把自己走丟。於是他又強調了一句:“你牽著駱駝跟好我們,離我和王爺的距離不能超過三步,哪怕睡覺時也一樣,懂麼。”
“懂……可是萬一在十五之前咱們還沒走出去,我、我咋辦?”周懷讓戰戰兢兢道,“要不,到時候我把自己敲暈?”
趙眠:“……”
魏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