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眠感受著手中家書的厚度, 已經能感覺到父親們的怒火了。
他先看的是父皇的信。父皇的字比平時的還要大,看得出來他寫得非常著急, 仿佛恨不得將意識附身在信紙上, 親口訴說自己澎湃的情感。
【不是,明明說好了回家過年,怎麼又要去北淵了???】
【拿錢這種事, 讓彆人去不行嗎,你為什麼要親自去?】
【眠眠你和父皇說實話, 你是不是被姓魏的騙了?】
【一定是,朕以前見那家夥就覺得他一肚子壞水】
【眠眠你清醒一點!就算是為了解蠱,你也可以把魏枕風帶回家裡來啊。】
【眠啊, 你可能不相信, 但就在寫這封信的時候,你父皇我已經是一家四口中最冷靜的那個了。你弟弟嚷嚷著要去北淵接你回來。丞相站在窗邊,麵朝北方,半個時辰沒說話了】
【話雖如此, 父皇還是相信你有分寸,不會在外麵亂來的。丞相這邊我會想辦法替你穩住,你安心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做完就趕緊回來,知不知道!】
【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至於丞相的那一份——丞相根本沒給他寫回信,這足以證明問題的嚴重性。
丞相一旦動怒,勢必會采取行動。他的行動不是像父皇一樣寫信, 那會是……?
趙眠手中拿著信, 打開馬車的窗戶看向外頭。
他們一行人正在通往盛京的官道上,前後均是車馬行人,商隊, 信客,走親訪友的老百姓,進京述職的官員,一眼望不到頭。
在目之所及的行人中,趙眠暫時看不出什麼異樣。
也對,丞相就算要做什麼,也不會這麼快。
魏枕風本來是陪著趙眠坐馬車的,坐了幾天便坐不住了。馬車裡太悶,有美人同坐的馬車更悶,他手臂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乾脆護著馬車騎馬而行。
此刻,魏枕風看到趙眠從車窗裡探出個腦袋四處張望,駕著馬過去,問:“怎麼了?”
“丞相對我臨時改變行程一事頗為不滿,”趙眠沉聲道,“我覺得他會派人把我抓回去。”
魏枕風擺出一副詫異的表情:“這麼嚴重?”
趙眠麵色凝重:“嗯。”
魏枕風笑道:“那怎麼辦啊,我現在送你回家,然後親自去丞相府向蕭相登門謝罪?”
“來都來了,你和我說什麼廢話。”趙眠道,“況且你去丞相府又見不到我父親,他基本都住在宮裡。”
即使聽說了,也親眼見過南靖皇室的與眾不同,魏枕風依舊覺得不可思議:“他和你父皇住一起嗎?”
趙眠撩起眼簾看他:“不然?”
“舉案齊眉,鴻案相莊,真是羨煞旁人啊。”魏枕風由衷地感歎,“本王覺得南靖皇宮一定會再添位小公主,圓太子殿下的妹妹夢。”
提及妹妹,雖然知道可能性不大,趙眠的眼神還是溫和了不少。
魏枕風又道:“或者再來一個像二皇子殿下一樣的弟……”
啪地一聲,趙眠當著魏枕風的臉甩上了車窗。
隻要他沒聽全,事情就不會發生。
盛京不但是北淵的國都,也是三國之中麵積最大的城池。每日來往之人絡繹不絕,官道上沿途設立驛站無數,凡三十裡一驛,離盛京越近,越能感受到北淵國都之氣派。
不同於南靖上京的繁華多彩,盛京的色彩多以單調的冷色為主,極是莊嚴肅穆。隆冬時節,盛京一連下了幾場大雪,城樓處處滿積雪,遠遠看去,仿若一條條晶瑩剔透的白龍。
城內道路寬闊,處處可見巡邏的禁衛。街道上人來人往,卻是井然有序。天子腳下,威嚴可畏。
若說南靖的上京是一隻身上每一根羽毛都煥發著璀璨光芒的鳳凰,無論時節,無論日夜,永遠光彩照人,引得萬鳥朝鳳。盛京則就是那一條覆雪的銀龍,終年盤旋在北淵上空俯視著芸芸眾生,安靜又低調地昭示自身不容侵犯的威壓。
入城之前,魏枕風特意警告趙眠進城之後不能當著他的麵說盛京的壞話,否則正月十五他一句話都不會聽趙眠的,他會用他的方式報複回來。
小王爺的原話是:“我很喜歡你,但你要是說盛京的壞話被我聽見了,我照樣會生你的氣,懂嗎?”
魏枕風說這話時,兩人的諸多下屬都在場聽著。聽到“我很喜歡你”幾個字時,除了周懷讓和沈不辭,其他人一個個倒吸一口冷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太能拿捏住情況。
小王爺在乾嘛?這算是述衷腸了?就……這樣輕飄飄的?好歹找個沒人的地方,再送點珍品做定情之禮啊。
趙眠倒沒怎麼把魏枕風前半句話放在心上,很顯然,魏枕風的話重點在後半句。趙眠嘲諷道:“我還什麼都沒說,你已經急了。”
魏枕風挑眉:“那你會說嗎?”
趙眠不鹹不淡道:“當著你的麵,不會,但我會偷偷說。”
話雖如此,當周懷讓鑽進馬車,問趙眠要不要和他悄悄說盛京壞話的時候,趙眠還是拒絕了:“沒什麼可說的。”
北淵“武國”之名,名不虛傳。
趙眠納悶了許久,魏枕風明明私下就像個混球,怎麼一到正式的名利場他身上的氣勢卻從來不會遜色於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他如今算是明白了。
也隻有盛京這樣的國都,能養出魏枕風此間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