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枕風一騎絕塵, 趙凜和沈不辭想追都追不上。好在他們知道魏枕風要去的是上京,隻要他們順著前往上京最快的路返回,最後一定能追上魏枕風。
無奈人算不如天算,兩人抄近道時不幸遭遇大雪封路, 耽誤了些時日。他們緊趕慢趕, 終於在二月初九,小皇子滿月的這天回到了上京。
趙眠早已將小皇子的誕生昭告天下, 整座上京城都在慶賀小皇子的滿月。城內處處花攢錦簇, 教坊藝人歌舞不絕,仿佛又多過了一個上元節。
最為老百姓津津樂道的當屬小皇子的生母之謎。不過從城門口到宮門口的功夫, 趙凜就聽說了好幾個版本。
“可靠消息,小皇子的生母是一個歌姬, 因為身份卑微, 皇上無法帶入宮中,所以一直養在燕和園。”
“哪啊, 小皇子的生母明明是一位縱情天下的女俠客, 是她自己向往自由不願入宮的。”
“我咋聽說小皇子的生母是大漠的亡國公主來著, 皇上和她隔著亡國之仇, 兩人相愛不能相守……”
“等等, 亡西夏的不是北淵嗎?”
上京的老百姓真的太會說了。若魏枕風此刻就在上京, 肯定也聽得到這些謠言——不知魏枕風人還好不好。
趙凜這次北行,既沒有把魏枕風帶回上京,也沒有收回四妃的冊寶,他知道他一定會被皇兄罵死。可他即便是死了,也不想錯過小侄子的滿月宴。誰想他和沈不辭好不容易趕到了太華門門口,竟生生被禁軍攔了下來。
趙凜驚呆了,指著自己的臉道:“你們看清楚, 是我啊!”
禁軍們麵麵相覷,其中一人問:“你是景王殿下?”
趙凜怪訝道:“我是我是,你們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
“可是我們半個時辰前才迎了景王殿下回宮……”
沈不辭麵色一沉:“糟了。”
宮內的夜宴比民間更為熱鬨,滿朝文武於太瀛湖畔把酒言歡,談笑風生,共賀南靖後繼有人,萬古長存。
而身為這場夜宴的主人,趙眠卻是興儘意闌。
趙凜和沈不辭離京已有一段時日,行程順利的話,早該帶著魏枕風回來複命了,為何會音訊全無。
以他們二人的身手,尋常之事擋不了他們的路,莫非是有什麼棘手的變故。
蕭世卿看出趙眠的心不在焉,道:“北境連日大雪,他們晚歸數日很正常。”
所以,魏枕風連他們兒子的滿月宴也要錯過了麼。
趙眠鬱鬱不樂,麵對滿桌精致的菜肴幾乎沒有動筷,酒倒是久違地喝了兩杯。他想喝第杯時,趙棲看不下去了,拿走他的酒杯不許他再喝。
雖說他生產已過一月,太醫對他的禁酒令和禁色令均已解除,但酒喝多了總歸不是好事。
趙眠被晚風吹得有些頭疼,起身離席:“父親,我想回宮看看繁繁。”
“去罷。”蕭世卿道,“這裡有我。”
趙眠回到永寧宮,意外地看到本該貼身照看小皇子的乳母竟在外殿候著。他立馬心生警覺,問:“你為何不在內殿看著小皇子。”
乳母道:“回陛下,是景王殿下讓奴婢出來的。”
趙眠驀地怔住。
趙凜?他何時回來的?
趙眠意識到了什麼,心陡然沉底,顧不上自身的安危,第一個衝進了內殿。負責守衛永寧宮的禁軍反應極快,從四麵八方將他們的君王圍在中間,確保天子受不到任何傷害。
內殿是趙眠和小皇子共同的寢殿,小皇子的搖籃就放在父皇的龍床旁。此時,一個身著南靖親王蟒袍的青年正站在搖籃邊,垂眸看著熟睡的小皇子。
青年背對著趙眠,趙眠看不清他的表情。這麼多人一同湧入寢殿,青年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依舊紋絲不動地盯著小皇子。
南靖的親王隻有趙凜一人,而此人絕非他那個咋咋呼呼的傻弟弟。
青年離小皇子太近了,近到一伸手就能握住小皇子的腦袋。趙眠雙腿發軟地近乎要站不穩,他麵臨過數次生死攸關的時刻,可沒有哪一次讓他害怕到心臟仿佛要停止跳動。
那是他和魏枕風的孩子。
趙眠強作鎮定,卻無法藏住自己聲音裡的顫抖:“你是何人。”
青年聽到他的聲音,終於有了反應。他很慢很慢地轉過身,趙眠看到了趙凜的臉,也看到了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眼睛。
這雙眼睛早就印在了他心裡,哪怕出現在旁人的臉上,他仍然能一眼認出來。
如果小皇子在這時睜開眼,青年就會發現,小皇子有一雙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
趙眠感覺自己的胸口被重重撞擊了一下:“……魏枕風?”
青年笑了聲,眼角卻沒有上揚的趨勢,瞳仁亦不像昔日那般璀璨耀眼:“好久不見,陛下。”他扯下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一張趙眠朝思暮想的容顏:“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嗎。”
刹那間,趙眠的眼眶被某樣東西框得生疼。
他想,他怎麼可能不想。
平時想想便也算了,讓他生氣的是,他忙正事的時候也會想。生下小皇子之後,每次看到小皇子的眼睛又要去想。
他真是……又氣又想。
可魏枕風想他嗎?
回到上京不事先通知他,假借趙凜的身份混入宮中,不先去見他,反而來到永寧宮看小皇子。
沒有久彆重逢的擁抱和親吻,現在又用這種情緒難辨的眼神看著他——魏枕風吃錯藥了?
乍然見到魏枕風的喜悅被對方眼中的晦暗澆滅了一大半,他都不想主動去抱魏枕風了。
“你怎麼了。”趙眠問道。
魏枕風隨手將麵具扔到地上:“單獨聊聊?”
趙眠也不想此時有彆人打擾他和魏枕風的團聚。他側過臉對身後的禁軍道:“你們先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