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保持沉默的趙眠忽然冷嗤了一聲。魏照修朝他看來,問:“你笑什麼。”
趙眠道:“你自以為你很了解你兒子。”
魏枕風從不否認自己的好勝之心和對權力的渴望,雖然他壓抑得很好。如果他的母妃沒有枉死,他也許還會追逐皇位,但絕對不是以這種方式。
“看看他做了什麼吧。造反,逼宮,殺兄,弑父……”魏照修露出懷念的神色,“正如朕當年一樣。”
魏枕風和趙眠對視一眼,兩人眼中均閃過了一絲驚訝。
據趙眠所知,當年魏照修的皇位繼承得順理成章。魏照修做了多年太子,無人能撼動他的地位,更無人敢質疑他的身份,魏照修沒有逼宮弑父的理由。
除非,在他繼位的最後關頭突然有了變故。
“你祖父彌留之際,得知了你祖母曾與一名太醫有染之事。”魏照修語氣輕巧,仿佛在講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他懷疑,朕不是他的孩子,便秘密召集親信,欲改立儲君。”
魏枕風問:“你是麼。”
“朕當然是,朕那麼像他。”魏照修輕描淡寫道,“可惜你祖父和你我一樣,不會放過任何可能。”
魏枕風挑了挑眉:“所以你殺了他。”
“是啊,朕親手殺了他。”魏照修津津有味地說,“他的親信大臣就跪在寢宮外,朕掐死了他。枕風,你不應該感謝父皇麼。若不是朕當日之舉,你連皇室血脈都算不上,又何來的今日。”
魏枕風冷冷道:“這就是你毒害母妃的原因?你以為她知道了這些?”
魏照修攤了攤手,無奈道:“朕也不想的。”
“你殺錯人了。”魏枕風說這話的時候,終於願意給魏照修一個正眼,他想知道對方得知事實後會是什麼樣的反應,“那夜,你在夢中沒有說任何話,她什麼都沒聽見。”
“哦。”魏照修垂下手,眼底浮現出不帶悔意的傷感,似乎也不覺得詫異,“可惜了。”
魏枕風收回目光,無聲自嘲地笑了笑。
他在期待什麼,魏照修能有什麼反應。
“你為何不問問她。”趙眠忍不住開口,“你不是沒長嘴。”
魏照修看向趙眠,有些奇怪地:“你也是身居高位之人,你難道不明白。”
趙眠居高臨下道:“不是所有身居高位之人都和你一樣。”
魏照修的眼神看不諳世事的後輩一樣:“不過是你們以為自己不一樣而已。”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是季崇來了。
“王爺,”季崇呈上一物,“麟華宮的羹湯做好送來了。”
魏枕風站起身,乾脆道:“剛好,我們聊完了。”他示意季崇將麟華宮的羹湯送到魏照修麵前,“嘗嘗吧,父皇,是你喜歡吃的。”
魏照修低頭看著裝在精致瓷碗中的羹湯,道:“是朕喜歡的。”
“那父皇慢慢享用,兒臣便不打擾了。”魏枕風牽起趙眠的手,轉身欲走。
“枕風,”魏照修抬頭看著魏枕風,眼中亮著最後一絲光亮,“朕知道你不想承認,但你永遠是最像朕的孩子。”
魏枕風嗤道:“少給自己臉上貼金,父皇。”
魏照修微微一笑:“你看你殺人的方式,都是跟朕學的。你骨子裡的狠,從來都不比朕少。”
魏枕風無所謂道:“你說是便是吧。”
“朕當年可是看著父皇閉眼的,”魏照修笑吟吟道,“你不想看著麼。”
“不想。”魏枕風頭也未回,“我不想夢見你。”
趙眠陪著魏枕風一步步走出長夏宮,沉重的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合上。
魏枕風的臉上看不出情緒,任憑他即將成為另一個弑君弑父之人。路過梅花樹時,魏枕風停下腳步,忽然道:“以前,他就站在這裡聽我背書,看我練槍。”
趙眠無言以對,也許魏照修也曾想過當個好父皇。
不多時,季崇匆匆趕來,低聲道:“王爺,陛下駕崩了。”
看來德妃還是選擇了動手,為了她的孩子。殊不知,她弑君的把柄因此握在了魏枕風手中,他們母子也要一輩子受製於人。
魏枕風沉默良久,最終隻用一個“嗯”字回應了生父的死訊。
趙眠望著魏枕風的側顏,問:“會想哭嗎?”
“當然不會。”魏枕風眉宇一展,輕輕笑了笑,“為你哭不丟臉,為彆人哭算什麼。”
趙眠回過身,和魏枕風一起注視著深沉的夜色:“為我哭也蠻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