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臟話明顯比剛才升了音調,借著一波團結束回城之際,路漾卸下耳機,蹬蹬蹬跑了過來:“蘇哥,我的哥,臥槽你咋了?”
那邊江易聞聽到路漾的話語後也望了過來,一愣,站起身走了過來。
蘇折夜重複了一遍:“被我媽打了,沒什麼大事。”
他說:“你們繼續打排位吧。”
“那怎麼行。”
路漾這小孩眼底滿是焦急:“你去醫院了嗎?要不要上點什麼藥?疼不疼啊?我看著都疼死……不是,隊長你怎麼沒有把蘇哥完整帶回來。”
聽聽這是什麼話。
蘇折夜沒忍住,笑了一聲。
誰想到顧垣卻又很認真地應了一遍:“對不起,我的錯。”
“什麼啊。”
蘇折夜看了他一眼:“和你沒關係。”
這下全隊算是都知道了蘇折夜家裡的情況,蘇折夜也算是應付完了所有人的關切與問候。
沒過多久,言殊聲來到訓練室,複盤了今天的比賽。
不到十二點,黃和然就催蘇折夜回去睡覺了。
確實有些累了,不管身體還是心理,蘇折夜便沒有拒絕,退出了客戶端。
顧垣也關了電腦,和他一起走上樓。
記得前世,粉絲問答裡有人問蘇折夜比賽或訓練乏累的時候會怎麼消解,他的回答是泡個澡大腦放空一會兒。
於是剛走進房間,顧垣就問:“折夜,要泡澡麼?”
蘇折夜怔了一秒,笑:“好啊。”
顧垣走進浴室,給他放水。
和往常事後一樣,蘇折夜放鬆地倚靠在浴缸裡,顧垣半跪在外麵,溫柔細致地給他擦洗著身上。
但今天兩人沒有做,所以蘇折夜拒絕過,隻不過無果。
“折夜。”
顧垣出聲:“現在給你把藥抹上,還是上床後?”
蘇折夜睜開眼:“什麼藥?”
“消腫的。”
蘇折夜本來想說不抹,但想了想,下次比賽在三天後,消不下去就麻煩了。
他直起身子:“好。”
顧垣道:“我來抹吧,你不太方便。”
蘇折夜注視了片刻他的動作,後靠回浴缸沿,閉上了眼。
臉側傳來冰涼的觸感,能感受到顧垣很用心,一點一點平鋪攤開藥膏。
然後他收起棉簽,改用右手掌心,輕柔又緩慢地按摩著,促進藥膏的吸收。
“疼的話給我說。”
是有一丁丁點疼,畢竟肌膚下毛細血管破裂了不少,但這對蘇折夜來說不算什麼。
他甚至想要顧垣下手更重,激起更深切的疼。
沒有了複盤時思緒都在對局裡,大腦閒下來時,方才的記憶又全部湧回了腦海。
帶著茫然、帶著疲倦,還帶著從身到心的疼痛。
“顧長官。”
蘇折夜依然闔著眼,卻突然說了一句:“不要對我太好。”
顧垣手下動作一頓。
“我害怕。”
我害怕。
蘇折夜心底是這麼想的,卻不知道怎麼給說出了口。
——曾經的謝成雪,蘇折夜已經記不太清了,大概是十一二歲之前的事情,她對他還是極好的。
會給他做好吃的飯、陪他熬夜寫作業,帶他周末去遊樂園,會笑著把他抱在懷裡,會睡前給他講故事、溫柔道一聲晚安寶貝,會滿足他所有不過分的要求。
其實從她為了給蘇折夜治病、把自己嫁給了一直追求他的富豪就能看出,蘇折夜在她心底分量是很足的。
然而正是因為如此,從蘇折夜出生後她全部的生命生活與愛都給了他,也就導致家庭劇變、她遭受那些非人待遇後,在病情幻覺與放大負麵情緒的作祟下,把一切都歸咎於蘇折夜了。
如果她一直都對蘇折夜那麼差,蘇折夜不會對她有任何感情。
偏偏是在有過美好又溫馨的母子親情後,她驟然轉變了對蘇折夜的態度,讓蘇折夜無法不認為是自己的錯。
如果自己不是天生體弱多病,謝成雪就不會再嫁人,更不會遇到那個人模狗樣卻陷入賭博深淵、還自殺一走了之、把爛攤子留給妻兒,毀掉謝成雪後半生的男人。
這也在蘇折夜內心埋下了一顆種子。
連舐犢情深都如此不堪一擊,更談何其他感情,更談何海市蜃樓的愛情。
——所有人對他的好,都已在暗中標注好了價格,需要他用餘生用一切去償還。
就算顧垣的性格就是如此,他對自己的好也已經超過了自己能承受的範圍,蘇折夜支付不起。
也不想再重蹈覆轍。
顧垣卻徹底怔住了。
此刻的蘇折夜已經完全恢複了平靜,沒有了下午時的恍惚與受傷。
可他如此平淡的說出“我害怕”這三個字時,卻像是憑空而來一隻手,緊緊攥住了顧垣的心臟。
讓他心疼到難以呼吸。
蘇折夜不害怕失敗、不害怕受傷,甚至他不在意他的身體,連死亡都不怕。
卻害怕彆人對他的好。
聯想到蘇折夜講過的他和母親的事情,顧垣好似隱隱猜到了什麼。
猜到了蘇折夜如此害怕這一點的原因。
這讓他的心臟不由更疼了。
顧垣自己的家庭十分和諧美滿,從父母到老一輩都對他和顧晴極其之好。
第一次聽到蘇折夜家裡的事情時,顧垣心疼同時還有些許不可置信。
他難以想象蘇折夜是怎麼在這種環境裡長大成人的,直到現在……他聽到他說“不要對我好。我害怕。”
浴室熱氣蒸騰,一片溫馨,卻靜到落針可聞。
就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兩人保持著此刻的姿勢,一動不動。
顧垣是愣住,蘇折夜是不想睜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連水溫都有些降低了,顧垣才緩緩回神。
他的聲音染上些許微啞和乾澀:“折夜。”
蘇折夜依然沒有睜眼,“嗯”了一聲。
然後他又道:“我剛才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 ”
“蘇折夜。”
顧垣卻是打斷了他的話:“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有人對你好,是……”
——是喜歡你呢?
這句話已經到了喉嚨口,卻遲遲說不出來。
蘇折夜睜開了眼:“是什麼?”
“是心甘情願呢?”
顧垣堪堪止住那五個字,換了一種說法。
蘇折夜笑了一下:“圖我什麼?”
顧垣抿了抿唇。
他反問:“程彥生不是對你也很好,他圖你什麼?”
蘇折夜的語氣很平靜:“他最開始找我聊天,是想我帶他上分。”
“可現在他並不需要你帶他上分,但他還是對你很好。”
“我倆已經認識很久了。”
顧垣便道:“認識久了不代表一定要對你好,他對你的好就是心甘情願。”
“是麼?”
蘇折夜歪起腦袋,突然想起自己剛重生,在程彥生家裡不穿外套被他念叨的時候,也覺得過朋友的關懷是種不錯的感受。
隻是這個剛起的念頭,在見到謝成雪時的那一刻就灰飛煙滅。
“是的。”
顧垣道:“我們的關係雖然不及你的程彥生,但至少我們是炮友,你幫我解決了需求,我理應對你好。”
上次他不是才說過不需要解決需求嗎。
蘇折夜側過臉,靜靜看著顧垣,沒有說話。
“好了折夜。”
顧垣撫了撫他的眼瞼:“而且我們要一起打比賽,你心情好自然對訓練與比賽都有利。不要再多想了,好麼?”
蘇折夜又注視了顧垣半晌。
他的腦子有些亂,從晚上到現在隻有複盤那會兒是清醒的,便沒有再細想,應了聲:“好吧。”
“我給你擦身子。”
顧垣拿過毛巾。
披上綢緞睡衣後,蘇折夜出聲:“今天我自己睡吧,就不頂著這張臉煩擾你了。”
顧垣掛毛巾的手一頓:“你覺得我在意這些?”
“也是。”
蘇折夜理所當然想著,說:“後.入也可以,今天還答應你了要做。”
……這隻小狐狸。
顧垣深吸了口氣。
腦子就不能往好的方麵想嗎。
“不用。”
他轉過身:“折夜,如果你心情不好,可以不做。”
蘇折夜抬起眼。
每次顧垣一臉認真與清冷地說出做.愛相關的話題時,都會給蘇折夜一種強烈的反差與刺激感。
情緒的煩悶與低落瞬間被這殺傷力短暫驅之腦後,蘇折夜抬手摟住了顧垣的脖頸。
“是啊。”
他的音線染上一份委屈:“我心情不好,也很累很累,但我想解決需求,今天顧長官來伺候我好不好?”
顧垣一怔。
這片天地又陷入了寂靜,蘇折夜能看出,顧垣漆黑如墨的眸子有些許走神,似乎是在思索或者掙紮著什麼。
他沉默的時間有些久,久到蘇折夜都覺得自己這個要求有些過分,決定不再逗他了。
“我開個玩笑而已——”
“折夜。”
顧垣幾乎和蘇折夜同時開口,音線是一貫的清冽平靜:“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給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