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染先是愣了一秒, 而後臉色驟然爆紅:“我......我忘了。”
他嗖得站起身,端過沈時星麵前那碗麵就奪門而入,遠遠地傳來一句:“我再改改!”
沈時星望著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 忍俊。
窗外依舊冷風陣陣,透過廚房那磨砂玻璃、能隱約看到幾縷蒸氣氤氳在空中。
一個人縮在這間門房子太久,已經習慣了冷清與孤寂,這偶然透出的一絲人間門煙火氣讓沈時星終於有了種自己還活在這世上的真實感。
不多時,隨染推開門又走了出來。
這麼長一會兒, 他還是沒從做麵忘放鹽的羞愧裡走出來,耳根子還有點紅。
“你再嘗嘗......”
隨染把麵重新放在了沈時星麵前,不太敢跟他對視。
沈時星一看到他這副模樣, 就有點想笑。
雖然這段時間門謝韶川是首發上單,隨染看飲水機, 但隨染的脾氣已經在峽穀之巔有所遠揚了。
之前SEA的賽後Vlog拍到過他的臉, 敏銳的粉絲們立刻就把他和峽穀之巔那個新晉暴躁上單聯係起來了, 於是把他稱為“你高中時隔壁班那個刺頭校霸”。
——而現在, 這位刺頭校霸像個惹主人不開心的大狗狗般, 耷拉著尾巴, 惶惶不安地站在自己麵前, 等一聲誇獎。
他在其他隊友麵前也沒這樣啊。
變異了?
沈時星忍著笑,嘗了一筷子麵。
咦。
彆說, 味道還真挺好。
沈時星想起來, 謝韶川給他說過, 隨染從小和奶奶長大,家務做飯這些都是他來做,所以手藝自然會不錯。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會犯忘了放鹽這種錯誤,好吧, 自己打了這麼久遊戲也有失誤呢,也能理解。
沈時星抬頭,彎起眼:“很好吃。”
隨染眸底倏地亮了起來:“真、真的嗎?”
沈時星點頭:“真的呀,是我吃過最好吃的。”
“那就好!”
隨染滿血複活了:“那我也去吃點了,我還沒吃晚飯。”
沈時星愣了一秒:“你怎麼也沒吃,快去吃吧。”
隨染應了一聲,走進了廚房。
等他再出來時,沈時星發現,隨染端的好像是自己剛才那碗麵。
可能是怕麵放久坨了,隨染給自己重新煮了一份,然後他吃剛才那份剩的。
這孩子......
沈時星沒有點破,垂下眼默默去吃麵了。
飯後,隨染動作麻利收拾好了碗筷,也把廚房打掃乾淨。
他走出來:“時星哥,我能進衛生間門嗎?”
沈時星坐在沙發上,習慣性地在疊星星:“可以啊,你去吧不用和我說。”
隨染於是走進了衛生間門。
但沈時星沒想到,隨染是要給他拖地。
“誒。”
他站起身:“我前兩天才拖過,你快過來休息吧。”
“沒事。”
隨染還拿著拖把:“我今天打掃了你就可以再閒很多天了。”
“隨染!”
沈時星嗔道:“你坐過來。你再乾活我就趕你走了!”
“。”
隨染腳步瞬間門頓住,不敢再動了。
“過來。”
沈時星放緩了語氣:“我不需要你給我打掃衛生,我可以找家政,陪我聊聊天好嗎?”
隨染對他的這種神態向來沒有抵抗力,立刻認命般放回了拖把,走到沈時星身邊。
沈時星還在疊星星,修長白皙的指節靈活翻動,很是美觀,隨染於是一直盯著他的手指。
“是顧垣讓你來的嗎?”
沈時星突然的出聲嚇了隨染一跳,他回神:“嗯......是。”
“最近隊裡怎麼樣啊?他有找到心儀的中單嗎?”
“暫時沒有。”
隨染道:“不過隊長好像突然對XY的中單很感興趣,不知道是不是想邀請他來。”
沈時星手下動作一頓:“Night?”
隨染:“嗯。”
“他確實挺厲害的,比我厲害,隻不過......”
沈時星頓了頓,笑道:“他還很有個性,就看顧垣能不能勸動了。但我看難。”
隨染點頭:“我也覺得。”
“不說這個了,隨染,給我講講你和韶川是怎麼認識的好嗎?”
隨染一愣。
和謝韶川怎麼認識的?
他至今都還記憶猶新,隻是......這個時候提起來謝韶川,沈時星肯定會難過啊。
隨染側過臉,剛要拒絕,卻突然看到沈時星在對著手上的星星發呆。
也許......
他不是不知道聽到就會難過,他隻是想透過彆人的敘述裡,再見一見愛人。
好吧。
隨染道:“是我和他打韓服的時候,我倆不罵不相識。”
——隨染是謝韶川從韓服挖來的,當時兩人排位遇上了,因為都打上單,給謝韶川分到了補位打野。
謝韶川從隨染的id認出了他也是中國人,因為是自己的晉級賽,很重要,便發消息詢問他能不能換位置。
隨染當然是拒絕了。
謝韶川沒再說什麼,便選了個影刃師,去打野。
自己是玩上單的,他就喜歡抓上,偏偏對麵上單認出了他的ID,一直龜縮塔下不出來。
謝韶川隻能去抓其他路,而隨染又火氣大,想越塔強殺,就差一個平A的傷害就能單殺了,結果對麵打野來了,他送出了一血。
謝韶川點了一下他,打字:biesong。
韓服打不了漢字,隻能拚音,謝韶川想表達的意思是【彆送】,誰知道隨染不知道怎麼想的,理解成了【彆慫】。
於是第二波又差一點越塔單殺的時候送出去了人頭。
謝韶川發了一個【?】
隨染一下就不樂意了,自己被殺兩次都是對麵打野在,自家打野但凡出現他就能雙殺,於是點了一下對麵打野和謝韶川,也發:【?】
一發不可收拾,兩人各執一詞,就這麼用拚音互罵了起來。
這一局晉級賽他們還是贏了,但兩人也約了要加好友用上單英雄solo。
solo了五把,謝韶川贏了四把。
隨染打峽穀這麼久,一直掛著路人王的稱號,還沒遇到過比自己實力強這麼多的上單,當即準備刪了他好友跑路。
誰知道謝韶川突然來了句:【你想來DPL打職業嗎?】
然後隨染就被他帶來了SEA。
教練組試訓過後,讓他在一隊替補和二隊首發裡選,他選了呆在一隊,因為可以隨時向謝韶川學習,隨隊參加全部的DPL比賽,聽戰術聽複盤。
他不滿足於DTW次級聯賽。
“扯遠了。”
隨染摸了摸鼻子:“一隊實力這麼強,我肯定不想去二隊啊。而且做選擇前我還去問了謝哥,他也建議我留在一隊,能學到的更多,就是要靠自己經常排位來保持手感。”
耳邊遲遲沒有回應。
隨染看過去,驚覺沈時星的側顏滑落了一滴淚。
“時星。”
隨染立刻叫他。
“我沒事。”
沈時星笑了一下,但眼尾的淚水卻越淌越多,他最後也不裝了,反正也裝不了,抬手捂住了臉:“我好想他啊隨染......我真的好想他啊......”
謝韶川和隨染的不打不相識,謝韶川怎麼可能沒有給沈時星講過。
他隻是想他了,太想他了,所以讓隨染講講他的故事,從回憶裡去找尋屬於愛人的最後一絲溫度。
一見沈時星哭,隨染心都碎了,下意識把他摟進懷裡,不太熟練地安撫:“我知道,我知道時星,我也想他。你......我......,不是,算了,你想哭就哭吧,我陪著你,哭出來就舒服多了。”
隨染從來沒有安慰過人,隻是略有些僵硬地拍著沈時星的後背。
沈時星此刻也不需要安慰,就是憋不住情緒想哭,他止不住地流淚,一聲一聲抽泣著。
兩人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時星哭累了,從隨染肩窩抬起頭。
後者的上衣已經濕了一大片。
“啊。”
沈時星一愣,有些遲鈍地道:“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
隨染連忙道:“這不重要。時星,你現在心情好點了嗎?”
沈時星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還墜著淚珠:“好不了了吧,可能一輩子都要這樣過去了,一想到韶川就難過,就控製不住會哭。”
他聲音輕了很多:“有時候想想,還不如就跟他一起去吧。”
“時星!”
隨染拔高了音量:“你覺得韶川會願意嗎?”
“那他為什麼丟下我......他自己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為什麼要自己先走了,連最後一麵都不讓我見......”
隨染沉默了。
片刻,他靈機一動:“也許......也許韶川哥是來渡劫的呢,這次回到天上就該成仙了,雖然不能和你見麵,但在默默守護你呢。”
“不然他那麼優秀的人,怎麼可能被輕易奪走性命,這一定是天注定的劫數。”
沈時星沒有說話。
他目光放空了好久,喃喃道:“那他為什麼不帶我走呢......”
隨染又不知道怎麼繼續編了。
空氣陷入了安靜,許久,沈時星才輕輕出聲:“其實韶川走後,我收到的善意與溫暖並不少——來自韶川家裡,來自SEA的你們。”
“有時候我會覺得,世間門還是有留戀的,想努力好好活下去,但有時候又覺得,最愛我我也最愛的那個人已經沒了,餘生也沒什麼牽掛,活著隻有無止境的難過,就想......隨他一起......”
“時星。”
隨染的語氣突然嚴肅了下來:“如果你走了,你覺得韶川的家人會怎麼想?他們是把你當親生孩子的,一個牽掛已經沒了,你再隨他們的兒子而去,他的姥姥姥爺還能撐下去嗎?”
沈時星一愣。
“還有我們。已經失去一個重要朋友了,你再走了,我們怎麼去謝哥交代,我們餘生都會責怪自己沒有照顧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