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他就不喜歡我,而且在魔教那麼多年,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公子,而我卻隻是一名雜役……在他心中,我恐怕就是這世上最低賤最卑微的人。他是那麼寧折不彎的一個人,如今卻要為了我獻血,哥哥他怎麼可能受得了這個……”
說話間,江銜玉像是已經怕到了極點,下了床便踉蹌著想要往外衝去。
“我去跟哥哥解釋,我,我其實不想這樣的。我,我寧願我已經死了,也不想他那麼生氣。我的出生,本來就是欠了他的,我實在不能欠他再太多了嗚嗚嗚……”
說到最後,江銜玉聲音漸漸變得乾澀無比。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他此時都已經快衝出門了,本應該在第一時間便衝出來攔住他的燕昱瀾,如今卻跟榆木樁子一般,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病床邊。
看上去,就像是在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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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說起來陸九其實不算是在走神,他隻不過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而已。
江離把他打發回昆侖劍派前,可沒有告訴過他,假扮燕昱瀾還要負責應付江銜玉的話中有話,陰陽怪氣。
之前他快快活活當暗衛時,可從來不會留心去聽自家主子跟小白臉兔兒爺湊在一起時候到底在嘀嘀咕咕什麼。
如今他自己成了“主子”,才開始懷疑,自己那早已嗝屁的主子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說什麼江二公子天生良善,玉樹瓊枝,最是坦蕩天真的一個人。
可若真是一片坦蕩赤子真心的人,當真會這麼說話?
還是說,燕昱瀾愛的就是這一口?
陸九實在是有點把握不住扮演燕昱瀾的分寸了。
再者,江離之前在南山雪亭旁展露出來的狠辣凶殘,實在恐怖到給陸九造成了相當大的心理陰影,就算這“燕昱瀾”真的就喜歡江銜玉這種類型,他也實在沒那個膽子附和對方在背地裡羞辱江離。
畢竟,他陸九這輩子最怕的就是麻煩還有死。
偏偏江離代表的,正是這兩者的集合。
除此之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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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當初在雪亭旁,他可是眼睜睜地看著江離用同樣一把刀捅死了燕昱瀾又捅死了他親手捕過去的魚。
而且,將魚血滴入血玉瓶中之後,江離無比熟練地支起了火堆,然後用取血剩下的那條魚,做了一條香噴噴的烤魚。
南山苦寒,可這般苦寒之地產出的溪魚,卻是鱗細肉肥,肉質細嫩。
江離放血放得乾淨,魚肉烤出來也是甘甜肥美,毫無腥味,吃起來堪稱絕美。
更見鬼的是,陸九就連脖頸處的發根都在因為江離而倒豎,可等江離旁若無人,專心致誌地開始烤魚時,他又像是著了魔一般,盯著江離看得眼發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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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旁,陸九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南山深處的那一幕。
“哢嚓——”
比雪還白的手指握著那把造型怪異的刀,乾淨利落地剁掉了那條魚的魚頭。
刀尖倏然一劃,光溜溜泛著銀光的魚背上,便多出了一條完整的魚骨。
陸九本能地凝神在江離的指尖上,企圖看出這少年的師門功法。
可也就是這麼一眼,火堆旁的江離便轉過頭來,似笑似嗔地瞥了陸九一眼。
“要記得演好燕昱瀾哦,陸九。”
少年的聲音溫潤而甘甜,叫人想起注了劇毒的蜜酒。
“你可不要叫人起疑呢,畢竟我可不僅僅隻會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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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再一次閃過江離的笑顏,陸九猛地打了個機靈,整個人倏然回神。
“你,你想多了……銜玉。”
他強打起精神,起身將江銜玉從門口拉回了床上。
謝天謝地,作為影衛他當值的時間不短,多年來在暗處保護燕昱瀾的過往,讓陸九拿捏起燕昱瀾的語氣來,還是惟妙惟肖的。
“他之前那樣對你,本就該好好補償你才是。”
聽到熟悉的回應,江銜玉這才安下心來。
他淚盈於睫,順勢倚靠在了燕昱瀾身側。
“我知道哥哥當初是有苦衷的,他並不需要補償我。”
他怯弱地低聲說道,埋下頭來,將隱隱勾起的嘴角掩在了男人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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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來,江離永遠都是那個擁有一切的人。
可老天爺總該是公平的吧。
事已至此,江離早已身敗名裂,清白不在。
他原本就已經配不上燕昱瀾了。
作為對當初那些欺辱的報複,我想要的,也不過是一點點天靈血用來溫補自己的經絡而已。
這根本就不過分。
不是嗎?
想到這裡,江銜玉一個沒忍住,又將身側男人的胳膊抱得更緊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