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話音落下, 車廂裡安靜了一瞬。
江離沒說話。
陸九的心便像是被絲線死死捆住懸在半空,晃蕩不休。
他疑心自己或許不應當問那麼一句的,畢竟, 就連他自己也不能保證, 方才開口時,他當真就隻是為了演戲,而不是摻雜了旁的心思進去。
江離可能早就發現了。
陸九不自覺攥緊了拳頭, 掌心都是汗。
“不,不是說要順應天道,少了那樣一截戲份, 現在便補上好了。”
江離應當是往他這兒看了一眼吧?說話時候, 陸九暈頭暈腦地想著, 生平第一次,他有些煩悶於自己多年來習武練出來的敏銳五感。
明明不曾抬頭看,身體卻自發地對那個人的目光做出了反應。
所謂心跳如擂,口乾舌燥。
明知道這時候無論如何都得做出一幅坦蕩純粹的模樣來,可身體卻還是難以遏製的變得躁動不安。更可恥的是, 他腦子裡竟然開始一遍又一遍回放起方才江離把玩那枚“鈴歌兒”的畫麵。
少年靈活的手指,被那銀簽襯得是那麼纖細白皙……
“不用。”
忽然, 陸九耳邊響起了江離不帶一絲波瀾的回應。
他猛然一咬舌尖, 倏然回過神來,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桃花村的村民在‘天道’眼中並不是重要角色,少了那一段便少了那一段吧, 總歸不是什麼太重要的戲份。”
江離淡淡應道。
“……哦。”
陸九慢了半拍才悶悶地回來一句。看得出來男人正強自鎮定,然而那張臉卻是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先是鬆了一口氣似的, 但很快臉色又轉為了極度懊惱與煩悶,到了最後又變得忐忑心虛………最後,男人看上去像是真的熬不住了,結結巴巴找了個理由便遁出車廂,蹲在外麵去駕車了。
而江離終於是沒忍住,在陸九離開後,輕聲笑了起來。
【你這麼逗弄他,真的好嗎?】
就在這時他腦海裡忽然出現了係統的聲音。
年輕的電子生命體語氣聽上去竟然有些深沉和擔憂。
江離神色不變,淡然回應道:【這種無聊的收尾劇情裡,我總要給自己找點樂子嘛。剛好陸九的長相還蠻符合我審美的……】頓了頓,江離眸色微深,【唔,身材也是我喜歡的那一掛。】
多年當暗衛下來,男人當真稱得上猿臂蜂腰長腿,每塊肌肉都長得緊實精悍,而且就算陸九再怎麼在他麵前顯示出卑微軟弱的模樣,那一身血海中拚殺出來的凶悍血腥氣息卻是短時間內不可能褪去的。
【……不覺得很養眼嗎?】
車廂裡的少年摸著下巴,輕笑著歎道。
係統立刻就掃描到了江離唇邊加深的那一抹笑意,也不知道為什麼,係統條件反射性地開始緊張。
【小江,那個,你知道的吧?穿書局成立了這麼多年,還沒有哪個執行者跟小世界裡的土著npc談戀愛有好下場。這是絕對的禁忌——】
結果係統話還沒有說完,江離“噗嗤”一下就笑了,直接打斷了係統尚未來及出口的嘮叨。
【我當然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啊我又不是新入職的員工,我一個返聘人員就算是再發瘋也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唔?】
就在這時候,江離卻忽然話語一頓,係統瞬間變得異常緊張。
【怎,怎麼了?】
它急急忙忙地問道。
【沒什麼。】
江離很快就恢複如常,淡淡敷衍了過去。
但他並沒有告訴係統,就在他剛才出那句話的一瞬間,他胸口處竟然泛起一股奇異的刺痛。
那並不是什麼器質性的疼痛,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幾乎是從靈魂深處發散出來的酸疼。
自認為心已經比殺魚刀還冷的江離,可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還會體驗到這種“心疼的感覺”。捫心自問,江離怎麼想也想不出區區一個陸九會有什麼地方引發這樣的心痛。
他發誓自己純粹就是看著那家夥乖巧聽話,看上去也頗有點器大活好的意思,這才會對男人多了些縱容。
但若真要說他動了真情……
【小江,你現在表情,看上去怪怪的。你真的沒問題嗎?】
在係統的聲音裡,江離回過了神,他搖了搖頭,一隻手虛虛拂過胸口。
剛才的刺痛早已消失不見,快到就連江離都要以為,那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唔,果然還是應該早點從穿書局那裡拿回記憶。
江離暗自思忖。
其實類似的事情之前偶爾也會發生:之前江離退休時選擇的那個平和宇宙裡,有好幾次,江離會在半夜忽然從混沌迷離的夢境中驚醒。
醒來時便是方才那樣,胸口隱隱作痛,眼角泛著潮濕而又陌生的眼淚。
可讓江離去回憶那讓他那般反常的夢裡到底有什麼時,他卻什麼都記不起來。
……
隻是這些事情,江離是無論如何也懶得跟係統這種呱噪萌新解釋的。
他打了個哈哈,沒理會係統問詢。
【對了,新劇本已經發過來了吧?讓我看看……唔,頂替了風拂柳後,接下來那家夥的戲份還真是……又多又麻煩呢。】
雖然原本打算不過是轉移係統的注意力,可等江離真的拿到了接下來的詳細劇情後,他盯著那些字句還是真心實意地為陸九捏了一把冷汗。
確實,隨著這個小世界的故事線進入尾聲,就像是係統說的那樣,所有角色的戲份,都來到了傳說中的火葬場階段。
但不知道為什麼,作者在創作這個小世界時,虐受是事無巨細一個人一個人來,火葬場時卻開始走一擁而上的風格。
在原著中,風拂柳挾持了失憶的江離後,當即便以秘法催動了江離體內的相思意,迫使對方乖順聽話。
然後,他便給自己痛恨的燕昱瀾和花伏鳩兩人送去了消息。
燕昱瀾趕往了風拂柳所在之處,在後者的設計下,立刻就看到了江離被人挾製折磨,生不如死的模樣。他整個人頓時心如刀絞,痛不欲生,再也沒有了往日體麵,隻能虛弱無力地苦求風拂柳放過江離。
而這正中風拂柳的下懷。
之前在赤炎教被破之日,可他被花伏鳩暗算功力大減,之後大部殘部又被那人強行奪走,早已失去了與燕昱瀾正麵對抗的實力。
他想要報仇解恨,最妙不過的辦法,就是以江離為質,迫使燕昱瀾默默忍受來自於他的羞辱與折磨。
燕昱瀾毫無反抗之意。
在重刑折磨之下,昔日高高在上萬人敬仰的一代劍俠,如今卻像是一條流浪狗一樣卑微到了塵埃裡,縱然遍體鱗傷,鮮血淋漓,神智昏沉之際,卻一直在苦求風拂柳不要傷害江離。
……
【風拂柳懷裡攏著江離,冰冷的眼眸中隻有興味與愉悅。
“真是個可憐蟲。”
他沙啞地歎道。
“都說白鷺劍燕昱瀾名震江湖,乃是一等一的一代劍俠,我道你骨頭有多硬,沒想到終究還是為了個千人騎萬人嘗的兔子這般低聲下氣,全無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