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野知道自己正處於無可救藥的譫妄之中。
他坐上了一輛同時開往天堂和地獄的過山車, 天堂中流淌著燒熱的稠蜜,地獄中是無儘的荊棘與鞭撻,而他逐漸恍惚的意誌就那樣在幾乎要把腦漿融化的快樂和仿佛要把靈魂都撕裂的痛楚中來回穿梭。
“嘿, 等等, 這玩意是不是功率有點大……窩草, 小二快快快問一下客服,怎麼把檔位調低……”
“這樣刺激太過了,不行不行, 這樣下去可能真的會死……嘿, 聽著, 陸星野給我冷靜一點,這東西必須按照規定的方式用, 不想難受的話就按照我說的做……”
“嘿,彆咬, 沒用的。”
……
無形的力量正在不斷推擠著他, 他僅剩的那點意識, 脆弱得就像是雞蛋殼。
“嗚……”
陸星野痛苦不堪地嗚咽著, 最終,他不得不屈服於那種力量。在身體裡已經積蓄了十多年的灼熱岩漿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細窄的縫隙噴薄而出。
他喘得很厲害。
幻象中傳來的聲音遙遠而虛幻。
已經退行到了原始階段的意識根本無法理解耳畔響起的聲音。
但冥冥之中,一股奇異的力量迫使他屈服在那聲音的控製之下,就像是蒙昧愚鈍的人臣服於至高無上的神祇。
跪下。
趴好。
手肘撐穩一點。
腰弓起來。
這樣才對。
很乖。
慢慢來。
……
有什麼東西在他身體最深處蘇醒了。
束帶在身上不斷縮緊帶來的刺痛開始變得尖銳——但對於這一刻的陸星野來說, 這種刺痛似乎並不僅僅是折磨。
有那麼幾個瞬間門, 他仿佛正在被獎賞著。
“啪嗒。”
他垂著頭,聽到了水滴的聲音。
視野還是一片黑暗。
又過了好久他才恍惚地想道, 那些水滴來自於他自己。
是眼淚混合著汗水,也有因為一直張口而生理性湧出口腔的涎液。
他正在不斷往外滲著液體。
……他把自己變得濕漉漉的了。
*
陸星野的大腦終於徹底陷入了空白。
從有意識以來就一直在不斷折磨他的精神力,終於像是得到了滿足的巨獸, 饜足地伏趴下來。
在他自己製造的那一片溫熱的沼澤中,他和它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
幾個小時後……
陸星野首先嗅到的是一股甜甜的味道。
馥鬱而甘美,帶著一種特殊的暖意,勾得他不由自主的乾渴。
哦,是的,乾渴。
隨之在身體裡驟然蘇醒的便是那種難耐的乾渴,他就像是已經在沙漠裡流浪了許久的旅人,蘊藏在皮肉裡的所有水分都已經蒸發殆儘,隻留下了他那渴水的舌頭和喉嚨。
再然後,陸星野的意識才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慵懶和緩慢,在他那隱隱作疼的軀體裡慢慢複活。
*
“砰——”
經過一夜折騰早已變得一片狼藉的抑製場內,倏然有悶響傳來。
“你是誰——你對我做了什麼?!”
緊接著,是一聲無比沙啞的低吼。
江離是活生生被人強行晃醒的。
礙於肩膀上那幾乎要把他肩胛骨都捏碎的巨大力道,睡眠不足的青年掙紮著地睜開眼睛,有點恍惚地看向了自己身體上方的少年。
脖頸處隱隱有一點刺痛感傳來。
江離眨了眨眼,餘光一瞥就發現陸星野正用一塊尖銳的合金碎屑抵著自己的動脈。
跟昨天完全不一樣,恢複了清醒後的少年眉目皆是一片霜凍似的森冷,看向江離的眸子裡也不見絲毫淚光,隻有近乎滿溢的殺意。
……以及那麼一絲絲,不仔細看恐怕根本捕捉不到的,驚慌。
“這個嘛,其實有點說來話長。”
江離歎了一口氣,輕柔地衝著那人說道。
然後他飛快地瞥了瞥陸星野的胸口以及以下部位,用自己的視線暗示了以下。
“那什麼,需不需要我先把你這個解開?”
他好心好意地問了一句。
……
“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自從房間門深處傳來。
一直守在隔離門外的陸家成員在聽到那一聲轟鳴後,下意識地都縮了縮脖子。
他們下意識地望向了身側之人,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中驚疑不定,百般猶豫的眼神。
“這聲音……少主應該醒了。”
他們小聲地說道。
“中央主腦那邊剛傳了最新數據,少主的精神力已經回歸了正常值,那個克隆體竟然還真的起到了作用。
“但,但是,如果少主清醒了,這個聲音是怎麼回事?”
說話的低級陸家成員臉色有些蒼白。
“數據上顯示,少主雖然精神力已經平複下來了,但是血壓和心跳的數據都很高……”
……
“開門。”
就在這時候,管家的到來平息了仆人們的議論紛紛。
一個眼神過去,已經緊閉了一天一夜的隔離門在嗡鳴中再次被打開了。
“少主。”
進入隔離區之後,場麵一如所有人預料的那般慘不忍睹。
隻不過在進入最內部的抑製場時,他們多少有些意外——
雖然說隔著一段距離也能看到那青年裸露在外麵的皮膚上滿是青紫的淤痕,空氣中讓人無法忽視的鐵鏽味,以及濃厚到極點的麝腥味,更是清晰地昭顯著這一個晚上青年遭受的折磨。
但不管怎麼看,那名被他們充當替代品送進房中,讓精神力完全暴走的陸星野發泄了一整個晚上的克隆體,現在竟然還活著。
沒有人會懷疑江離昨晚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