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看著眼前堪稱血腥混亂的一幕,哪裡還猜不出剛才發生的事情——作為病毒在這個小世界裡的實質化身,阿九的意識實際上相當混亂。本質上來說,他在江離麵前展露出來的那種可以正常溝通的狀態,才是一種異常。
上個小世界不過是稍微受了點刺激,病毒就開始崩潰。
那麼在這個小世界裡,過於強烈的情緒引發阿九自身軀體的分裂其實也挺正常的。
而阿九在分裂之後說產生的個體,所思所想又各不一樣,時有矛盾。最好的證據就是之前江離曾經想過讓阿九自己分裂成不同的個體去假扮劇情中缺失的那些角色,結果卻引發了一場腥風血雨以及怪物之間的大亂鬥。
好吧,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江離的度假,本來也不會變得這麼辛苦。
*
方靜檀剛才在房間裡展現出來的曖昧與勾引,用“赤裸裸”來形容都有些不夠到位。
就連江離自己都有一點受不了,更不要說原本就對江離帶有強烈獨占欲的某位病毒本身。
江離都可以想得到,在那一瞬間阿九對方靜檀產生的嗜殺之心有多麼的強烈。
就算之前江離已經再三警告過阿九讓他務必聽話不許胡作非為……但是在那樣的情境下,阿九就算再聽話也管不住自己的本能。
好比江離之前待過的修仙世界,就算是再怎麼道心清明的師尊,也很難控製住自己對風靈玉秀的大弟子產生的心魔。
好久好在,跟修仙世界裡的修仙者比起來,這個世界裡的阿九還是有一個優勢的,那就是在那些本能占比更重的分身對方靜檀動手之前,恪守著江離務必要聽話要求的“本體”,還能毫不猶豫地出手,將那些不聽話的分身啃個乾淨。
這樣一來,就算是再想殺了方靜檀,那個瘋子卻依然平平安安地離開了江離的宿舍。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麼自相殘殺一番後,阿九看上去……有億點點慘。
看著這阿九如今滿身是血,瘋瘋癲癲的模樣,即便是冷靜如江離也有些呆滯。
他實在拿不準,自己究竟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麵對阿九,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徑直來到了阿九的麵前。
江離抬手,輕輕撫向了阿九胸口的一道傷口。
“自相殘殺”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單詞,就算是那些分身,也是來自於病毒本體的分身。一口氣吃了那麼多分身,阿九也不是沒有付出代價,少年身上的傷口隻能用皮開肉綻,深可見骨來形容。
江離看著自己被鮮血染的鮮紅的指尖,忍不住問出了一個問題:
“會痛嗎?”
阿九眨了眨眼睛,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然後便波浪鼓一般拚命搖起了頭。
“很痛,但是都是那些不聽話的東西才疼。我……我自己才不覺得疼呢。”
江離:“……”
地上的每一顆頭顱都長著跟阿九一樣的容貌
。說是分身可實際上它們全部都是同一個個體的不同部分。
這樣自我吞噬,
又怎麼可能不覺得疼呢?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
阿九又怎麼會知道其他分身的感受?
江離簡直要被麵前這過於單純的少年氣笑了。
他盯著阿九看了好一會兒,看得阿九的神色間,也漸漸染上了不安。
“主人,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氣了?我,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我真的有聽話……”
阿九囁嚅著解釋道。
出乎阿九意料的是,江離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也終於應和了一句。
“是的,你很乖。”
江離的手指微微彎曲,指關節抵在了阿九的下巴上,稍微用力便迫使那人溫順地朝著自己仰起頭來。
江離就那樣在阿九像是家養小狗似的濕潤目光中,一點一點地伏下了身。
執行員冰冷的嘴唇擦過了阿九依然染著血跡的耳朵,說話時聲音低沉,微啞而甜潤。
“我之前應該說過吧,聽話的狗是會有獎勵的。”
看似懵懂的少年,在聽到江離的這一句話後身體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驟然一緊。
阿九不敢自信地望向了江離。
青年原本顯得格外冷淡的容貌,此刻看上去卻柔軟得不可思議。
對上阿九的目光,江離輕笑了起來。
“怎麼了,你都已經那麼努力了……難道不想要獎賞嗎?”
阿九的嘴唇翕合了一下,卻沒能發出聲音。
那包裹著駭人肉塊與無定型之物的皮囊,此刻卻僵硬得像是鐵板一樣。
就像是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驚醒眼前的幻夢,自始至終,阿九都沒有敢開口說話。
然而,怪物胸口的起伏卻在江離幽暗的目光下越來越大,他的呼吸也越來越沉重。
明明還亮著燈,可是房間裡的光線卻因為那不停在天花板上蠕動盤旋的肉塊,而變得無比昏暗。
江離神色淡然地與阿九對視著,任由暗影中無數濡濕冰涼的觸手,一點一點纏上自己的腳踝,然後又漸漸向上,從衣服的縫隙中朝著身體深處遊走而去。
*
【啊啊啊小江啊,我來了我來了,我終於回來了!】
也就在這一刻,江離腦海中的虛擬屏忽然閃了閃。
係統好不容易才被解開屏蔽,罵罵咧咧地重新上線了。
【靠那個方靜檀剛才在發什麼神經啊,說著話說著話就搞這種不可描述的事情,可惡害我觸發脖子以下不能描寫莫名其妙就被屏蔽了?!】
一邊抱怨,係統一邊習慣性開始掃描周圍的情況。
然後,某隻電子生物的聲音戛然而止。
【等等,現在這又是怎麼——】
還沒來得及說完,隻見紅光一閃,虛擬屏上再一次出現了彈窗。
係統在上線了三十秒鐘之後,就又因為觸發到紅線劇情,被直接屏蔽了。
“滋滋……”
就在這三十秒的時間裡,
房間裡的光已經被蠕動不休的不定型軟肉徹底屏蔽。
江離的視野一片漆黑。
而他的身體,
也被怪物那畸形膨脹的肉塊徹底包裹住。
*
夜深人靜。
這是一個異常安靜的夜晚,至少。對於巒山基地裡的普通成員來說是這樣。
“今天晚上怎麼安靜啊……真嚇人。”
一名巡邏員端著槍,打了個哈欠,然後強撐著精神跟身邊的年長同伴說道。
“這不是有白天的喪屍潮麼。白天都累成那樣了,誰tm還又力氣搞彆的,正常人晚上這不都睡成死豬了麼。”
巡邏隊中的年長端著槍,十分平靜地回答道。
兩人剛剛完成了城牆外圍的巡邏,此時正是最疲憊的時候,隻能靠著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來抵擋瞌睡。
“唔?”
也就在這時,那名年長者忽然間放慢了腳步,側耳在夜色中聆聽了片刻,眼睛也微微睜大了些。
“喲,這誰啊?這麼天賦異稟。”
男人咧開了嘴,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欽佩之色。
而在他身邊的普通巡邏隊員看著身邊同伴的嘀嘀咕咕,卻是一頭霧水,不明就裡。
“老哥,你在說什麼呀?什麼天賦異稟啊——”
“我不是說正常人今天晚上都得睡沉死豬,我收回前言……嗨,來,你仔細聽聽。”
年長者露出了一絲曖昧的笑,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同伴再汀汀。
年輕隊員這才發現,他們現在已經巡邏到了基地的宿舍區。
畢竟是末世裡的建造成的建築物。宿舍那一排平房建得十分簡陋,隔音效果更是糟糕。
此刻隊員稍加注意,便能在夜色的掩映之下,聽見那隱隱約約的動靜——
那是很細微,但頻率相當驚人的拍打聲。
配合著某種細微濡濕的水聲,中間似乎又夾雜著一絲聽上去略微有些苦悶,稍稍沙啞的悶哼。
這下,年輕隊員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了然的怪笑。
不得不說,任何一個經曆了白天喪屍潮,晚上還能騰出精力來做這事的人……
“哇,這位,確實還蠻天賦異稟的。”
年輕人本想換個詞,然而一時之間竟也想不出彆的詞彙了。
他半是欽佩,半是酸溜溜的嘀咕了一句。
如今這年頭,所有人都朝不保夕的,能找到個晚上做這種事的對象可不容易。
而願意在這麼疲勞危險的一天過後,跟人進行近距離親密接觸,就更難了。
兩人在這裡稍微停留了片刻,然後便持槍繼續往前走去。
他們剛才所待的位置是宿舍區的後側,這時候巡邏路線卻是不自覺稍微偏離了一下,繞到了宿舍區的前側。
從這裡可以看見宿舍區的窗戶。
唔,至於為什麼會
偏離一點路線……
說沒有好奇心是假的。
兩人都有些想知道,
究竟是哪位如此幸運,
又是如此精力旺盛,這大半夜的還能啪啪啪。
結果,兩人才剛剛繞過牆角,視野裡便忽的映出一道消瘦的人影來。
巡邏隊員多少也稱得上是訓練有素,見多識廣,然而對上那身影的一瞬間,兩人都嚇得心口一悶,差點端槍掃射過去。
倒不是因為彆的,實在是因為那影子身上縈繞的氣息太過於詭異。
不像是個活人,倒像是一具被吊在樹上晃蕩許久的怨鬼。
最重要的是……在暗淡月色之下,巡邏隊員們看得分明,那個人身上如今滿是傷口,整個人就像是披了一件血衣,好不滲人。
“是誰——等,等等?方,方先生?!”
年長者在同伴差點扣下扳機的那一瞬間,險之又險的認出了宿舍區前的人影。
他心驚膽戰地按下了身側之人的槍口,又盯著那人看了好幾秒,才勉勉強強確認,那人還真是方靜檀。
雖然說方靜檀不算是巒山基地的人,可白天大夥兒都看著這瘋子幫忙殺退大批喪屍,如今方靜檀在巒山基地裡地位倒是變得微妙起來。
反正,得罪是肯定得罪不起方靜檀這種怪物的。
而方靜檀像是到這時候,才注意到了外人的到來似的。
男人緩慢地轉過頭來,然後衝著他們勾了勾嘴角,微笑著點了點頭。
“晚上好。”
他悠悠地說著,態度很是和藹可親。
然而,巡邏隊的兩名成員盯著方靜檀,背上的冷汗卻冒得更厲害了。
確實,方靜檀這時候看著還是挺溫和的……可他越是溫和,配合上他身上駭人的傷口與鮮血,整個人看上去就越發詭異。
正常人受了這麼多傷不說臉色蒼白痛苦萬分吧,好歹也得在床上躺著□□一宿。
可方靜檀不僅沒有處理傷口,反而大喇喇盤腿坐在泥濘的地上,手中不斷擺弄著兩把柳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