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風還冷著,綿綿細雨裡夾著一兩分帶著鋒芒的冰風,打在李嬋心箬笠上。
明鬆故緩走在她後頭,手撐著傘,時不時為她擋下一陣風。
僅從外表看,二人也與普通人無異。
李嬋心抄近路去天極海,就要往曾經的大戰戰線邊緣走。
他們現在已出了醫仙穀的地界,近了白日閣,也接近了曾經的戰線邊緣,往左走,就是白日閣地盤,往右走,便是魔修地界。
漫長的戰線上,除了曾經造成的崎嶇地形外,已看不到當年戰場的痕跡。
李嬋心行走在其中,死靈之力洶湧澎湃。
自從多年前戰場一彆,她就沒有感受過這樣的修煉環境了。
隻是這會她也不敢吃太多,隻能克製著,否則她壓不住自己的等級。
青霧渺渺茫茫,千裡難見人煙。
偶爾有些許動靜都是運人載貨的飛船,亦或者是駕馭著法器一閃而逝的行人,沒有人願意在此地多做停留。
周圍寂靜的可怕,隻有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冷風過山時,發出嗚嗚咽咽地鬼泣聲。
當然,這隻是常人看到的。
李嬋心探魂一直開著,覺得戰場上分外吵鬨。
失落在這裡的鬼魂們,時不時神經質的呢喃,哀嚎,起了衝突就互相掐架,四肢橫飛。
絕大部分都是魔修。
他們可沒有幫同伴們收屍的傳統,靈魂也根本沒有什麼去處。
一眼看上去都是渾渾噩噩的,能保持清醒的沒有多少。
李嬋心問:“你曾經來過這裡嗎?”
“曾經支援過這裡。”明鬆故點點某一處,“那地方曾經是駐地,你看,現在還可以看到有陣法的痕跡。”
李嬋心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隻見到了一個個土堆,看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那就是陣法遺留下來的殘骸。
李嬋心邊看邊問:“你當時來支援,是發生了什麼?”
“嗯,那時候,是在白日閣最危難的時候。”
明鬆故聲音溫和,講述此地曾經的故事。
“當時白日閣內部不齊心,吃了不少敗仗,門人萎靡不振。”
“他們宗主親自下場,領著門人打過幾場勝仗,才逐漸把大家信心拾起。”
“可惜內部心不齊,讓魔修鑽了空子,有一次突破了戰線,深入了白日閣腹心,威脅到了三百萬條人命。”
“十七位白日閣半仙死守防線,去了十位半仙,剩下七位苦苦支撐,直到各大宗門援軍趕來,才把陣地守下來,護住了身後的人命。”
“時至如今,我依舊記得那番場景,此地山崩地裂,滿地都是魔修血肉……”
說到曾經沉重的過去,明鬆故輕輕歎息一聲。
生人的到來,也引起了一些鬼物們的注意。
一隻又一隻鬼手,向著李嬋心與明鬆故抓去。
“人,人……”
他們口齒不清的,僅憑借本能向著二人抓去。
隻是才碰到李嬋心的衣角,鬼手們便寸寸消失。
聲聲慘烈的哀嚎傳入耳中。
李嬋心眯起眼,久違的被喚醒了殺心,指尖悄無聲息地凝聚技能。
明鬆故敏銳地察覺到李嬋心神色變幻,轉頭看向李嬋心:“小仙姑?”
“”
明鬆故:“要歇一歇嗎?”
李嬋心:“沒事,再走走。”
明鬆故自然的伸出手:“牽手?”
李嬋心手指動了動,冰冷的手捏住明鬆故尾指。
螢火一般的暖意從他指尖傳遞過來。
因為剛才李嬋心那一手,直接震懾住了周圍的鬼魂們,一時倒沒有人往她身邊湊了。
李嬋心抬眸掃向四周,遠遠有一群鬼魂們在暗中觀察她。
這群鬼魂很冷靜,看起來是有理智的。
見她看過去,那一堆鬼魂們臉上冷靜瞬間破滅,紛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等等,等等,她好像真的能看到我們!”
“龜龜!你莫哄我啊!”
“快,快去叫步長老!”
他們中立馬有人往土裡鑽。
李嬋心注意到了。
觀察到他們身上並沒有修為之後,她也沒有多在意,淡淡地收回視線,繼續向前走著。
不過一會的功夫,就有鬼魂們陸陸續續從地下爬了出來。
他們目標明確,直奔李嬋心而來。
“前輩!前輩請留步!”
李嬋心抬眸。
明鬆故見她停下腳步:“怎麼了?”
李嬋心沒有說話。
她麵前跪了一片鬼魂,都穿著白日閣的弟子道袍。
“前輩!我們是白日閣弟子,您能看到我等的對不對?”
“前輩,您看看我們吧!”
李嬋心:“有鬼攔路。”
明鬆故:“……什麼?”
聽到她這句話後,底下的鬼魂們都激動起來了。
“能看見!她能看見我們!”
“前輩好!!”
李嬋心垂眸,倘若不是他們穿著白日閣的道袍,她可能都不會看一眼。
李嬋心開門見山道:“你們找我有事嗎?”
“前輩,我們白日閣長老被困在了陣法中!”
“叨擾前輩了,我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想求求您救救我們長老!他們已經被關在陣法中三四十年了。”
“是啊,您救救我們長老吧,白日閣必會有重謝的。”
李嬋心:?
李嬋心臉上有一絲空白,還有一點沒有轉過彎來。
李嬋心:“什麼?”
“長老們還被投放了心魔,日日經受那心魔折磨……”
說到這裡,一些鬼魂們已經嗷嗷乾嚎了起來
,嚎的李嬋心耳根子疼。
李嬋心揉了揉耳朵。
明鬆故:“怎麼了?”
李嬋心:“他們說白日閣長老還活著,想求我們去救人。”
明鬆故神色認真起來:“此事可是真的?”
一聽二人這麼說,地下跪著的弟子們急了。
“您隨便問有關於白日閣的事,我們答不上來您就當我們是騙子!”
“對對,我可指天發誓,如有半句假言,天打雷劈,魂飛魄散!”
李嬋心把話轉述給明鬆故。
明鬆故謹慎道:“當初死保駐地的十七位半仙長老名字?”
白日閣弟子立馬順溜道:“扶靜婷長老,張醒寒長老,駱聽蓉長老……”
李嬋心慢慢轉述。
一連聽了十七個名字,明鬆故又繼續問了好幾個問題。
“白日閣心經十七章第三段。”
“白日閣核心大陣?”
“白日閣鬆月林由何而來?”
好幾位弟子一聽這些問題,臉色大喜。
“二閣下莫不是我們白日閣的師姐師兄!”
李嬋心:“……”
李嬋心也沒有揭穿,倘若這群人是在撒謊,借著這個身份也能嚇住他們。
弟子們也開始回答問題,隻是有些人記憶有些模糊,難免會有說錯的點,大家也沒有統一口徑,十幾張嘴你一句我一句,頓時吵的李嬋心眉頭一皺
李嬋心也不知道他們說的對還是不對,她一張嘴也沒有辦法轉述那麼多張嘴的話。
她趁著眾鬼們爭吵之際,轉頭問明鬆故:“有什麼能共享視覺的術法嗎?”
她這隻有操縱亡靈時視覺共享的技能,人她還真不知道。
明鬆故看了她一眼,心中想起一個特殊的術法。
他咳嗽一聲,傳音道:“姻……緣結,能在千裡之內,隨時看到對方看到的東西,隻是,一旦聯接,會比較難解。”
李嬋心點點頭:“行。”
明鬆故沉默了一下,又繼續道:“這個一般,隻在道侶之間使用,若要解開,就隻有一方換一遍全身的血。”
李嬋心:“沒事。”
不就是換一遍血,死了她都能救活呢。
至於道侶這事。
鑒於之前他就拒絕過她一次,再提……她又怕他再次拒絕,索性她就不提了,畢竟有契約在,左右他也跑不脫。
明鬆故看著她。
她神色淡定,毫無所覺,好像並不明白道侶二字的重量。
她就猶如枝頭新生花苞,稚嫩且懵懂。
他心緒難解,仿佛無論他說什麼,都將會對她產生一場風雪。
明鬆故話在肚子裡反複琢磨了幾遍,才歎息一聲:“好。”
反正屆時要解,也隻要流一個人的血。
明鬆故大拇指在食指上一劃,血珠流出來。
明鬆故修長手掌向上,聲
音溫柔道:“小仙姑,
還請伸出手臂。”
李嬋心把袖子卷了上去,
露出一節細竹似的手臂。
明鬆故一手握著,另一隻手帶著血落在她的手臂上。
李嬋心起初有點癢,他血落下的地方還有點熱,那熱幾乎要滲進她的皮膚裡麵去。
原本還在爭論的弟子們都好奇的看向了他們。
“這是什麼?”
“你這蠢蛋,這就是姻緣結!”
“哦哦,姻緣結是什麼?”
“道侶間的姻緣憑證了!”
明鬆故手穩穩的,以血畫符,最後在中心堅定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冥冥之中,李嬋心感覺到,自己有部分身體好像與什麼東西連接在一起。
明鬆故道:“還請小仙姑順著符,用靈力描摹一遍。”
這本應該是明鬆故來的,隻是明鬆故知道李嬋心的靈力特殊,對尋常靈力有排斥感,所以他並未用上靈力。
李嬋心用死靈之力描摹了一遍,那道符咒緩慢收縮,最終隻在她手臂上留下一枚紅點。
明鬆故挽起衣袖:“請小仙姑在此寫一遍,寫上小仙姑的名字。”
李嬋心依言照做,黑色指甲切開了一道小口子,在他的手臂上描繪著符咒。
她的血是冷的。
落在他肌膚上時,明鬆故身子緊繃了一下,適應了之後,又慢慢放鬆下來。
明鬆故用靈力消化,鬆了口氣:“好了。”
李嬋心:“怎麼樣?你現在能看到了嗎?”
“我試試。”明鬆故試著發動姻緣結,清澈的眸子漸漸灰暗。
他看到了李嬋心眼中的世界。
千百位鬼魂在遊蕩,無數囈語引入他的耳朵。
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向他緩緩展開。
此處大多數鬼魂們都是渾渾噩噩的,唯有站在他們麵前的一小撮鬼魂們是清醒的,他們正帶著期盼的眼神看著他。
不僅如此,他還感覺到姻緣結所在的地方,傳來一股冰冷凶戾的氣息。
他仿佛如一位誤入雪境,又無力返程的旅人,重重風雪瞬間將他整個人掩埋。
明鬆故遲疑的想,這似乎和書上說的不一致,明明隻是能夠視覺共享,但他似乎感覺到了李嬋心身上的感覺。
原來……是這樣的冷。
不過他也未曾感受多久,他的身子自發散出熱量,緩慢地將這寒冷驅逐。
李嬋心驟然感覺到自己身上暖了起來,與她體內的寒氣爭地盤。
李嬋心霧蒙蒙地眼睛微微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