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尤利西斯把被自己強行埋葬的記憶通通翻出來,有聲音從他背後響起,將他從回憶中喚醒。
他回頭,入目一張笑臉。
那是個黑人,笑容很親和。他的聲音聽起來和電話裡差彆不大:
“萊茵?”
“是我。”
尤利西斯把剛剛被喚醒的情緒全部壓下,伸出了手:
“尤利西斯·萊茵。你好。”
“你好,山姆·威爾遜。”
兩隻手禮貌性地交握過後,山姆示意尤利西斯跟他走,一邊帶路一邊解釋:“我看過你的照片,所以一眼就能認出來。說真的,你的眼睛可真特彆。”
尤利西斯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眼睛。
他的眼睛是有點特彆,左眼蔚藍,右眼暗金,確實有點矚目。
嗯,得去買個墨鏡什麼的遮一遮。
尤利西斯跟在山姆後麵,聽著熱情的前大兵在給他介紹情況。
他算是明白為什麼山姆會在這工作了。一來,他自己就是個退伍兵,二來,山姆本人真的很有親和力,也很幽默,是特彆容易拉近距離的那種親切。
等複雜的手續辦完,也全都核實完畢,尤利西斯拿到了相關文件,還有一份能夠暫時解決他燃眉之急的補助金。
他微微低頭,盯著文件上的名字,目光專注,看上去有些冷淡。
山姆·威爾遜對這位尤利西斯·萊茵感觀不錯。
雖然這位老兄讓他白等了一個上午,不過他樣貌加分,又是個安靜過頭的人,十足是個剛剛脫離“噩夢”的“同僚”。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擺脫那些枷鎖。
說起來,尤利西斯的體檢報告上可是相當淒慘,從頭到腳,幾乎沒什麼地方沒傷到過,被送回來是因為一道肺部貫穿傷,可能終身有後遺症的那種。
“看來你恢複得很好,”在告彆前,山姆輕聲感歎,“不管怎麼說,哪怕現在世界相對和平,能從戰場上全身而退的也都是少數,至少你還站在這,值得慶祝。”
尤利西斯默默地點頭。
“新生活還適應嗎?”大約是職業病,山姆一直很關心,“我是說,從槍林彈雨中回到平靜的生活裡,連呼吸都帶著些自由的懶散……其實也有些艱難,是吧?”
尤利西斯又點點頭。
山姆認真道:“你的情況已經很好了。說真的,我們隨時回訪,有問題可以直接對我說,電話隨時為兄弟們開放。還有,如果有需要的話……老兵互助會歡迎你,可以一起來聊聊。”
這回尤利西斯不沉默了。
他對山姆笑起來,眉目舒展,眼睛彎起來。他的笑容很淺,但是很好看:
“謝謝你,我會來的。”
***
毫無疑問……尤利西斯沒有去。
他正在享受他的新生,一個沒有混蛋係統逼叨逼,他可以隨心所欲當鹹魚的新生。
尤利西斯已經選擇性地把係統告訴他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回公寓前,他還買了一堆零食、二手遊戲機,淘了些書,之後就是正事兒一扔,開始醉生夢死,兩耳不聞窗外事。
遊戲不好玩嗎?
好玩!
不好看嗎?
好看!
零食不好吃嗎?
好吃!
我超滿足的!
他足足過了一周的頹廢時光,終於在遊戲全都通關,並且一口氣喝完最後一升肥宅快樂水的時候,遲疑地低下了頭。
……我這腹肌不會就這樣消失了吧?
尤利西斯攤在沙發上,陷入沉思。
事情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
在脫離係統之前,尤利西斯有很多關於未來的暢想。
他本人是個情緒波動不大——或者說是因為翻來覆去地死,已經被磨得情緒變化不大的家夥,有點懶散,有點隨便。
縱觀他的任務人生,他始終是被動地被係統推著走,堅持下去的唯一理由甚至就是我要脫離係統,在能夠自由之後就什麼都不乾認真當條鹹魚。
可現在……
當了一周鹹魚的尤利西斯有點不理解自己了。
他是不是哪裡不對?為什麼懶散著不太舒服,反而想要找點事兒做呢?!
尤利西斯想不出答案。
不過在這周的最後一天,在他正在捧著紅茶讀十四行詩的時候,接到了來自心理醫生的電話。
“萊茵先生?”話筒那頭的女聲很溫和,“我是簡·格蘭傑,你的醫生。”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