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傑森的問題,尤利西斯是真的有點不知道怎麼答。
是和布魯斯吵架了嗎?
算、算是吧。
至少到他任務結束他都沒有和布魯斯和解。他可以和迪克打電話,和阿爾弗雷德出去吃飯,去給萊斯利醫生送東西,但他沒跟布魯斯說上一句話。
是離家出走嗎?
也、也差不多。
先是一意孤行從韋恩莊園搬出來,然後就死在外麵;再之後……就是現在。
從尤利西斯“重生”到現在也小半年了。他明知道隻要回到哥譚就會再見到布魯斯,但也一直沒有回去過。總結成離家出走——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沒錯嘛!
尤利西斯有些心虛又有些理直氣壯,最後扭扭捏捏就成了一句“可能也算吧”。
不得不說,和從前比,尤利西斯進步得非常明顯。
他終於不再遇事就滿腦子跑路,而是開始正視自己身上的問題,甚至會主動將自己暴露在“老朋友”麵前,還抓著他不放。
呃……也有可能是因為,現在的傑森才是往常尤利西斯扮演的角色。
可惜,尤利西斯雖然有進步,但進步得還不夠。他可以和傑森麵對麵談話,但不代表他現在就能克服心理障礙,變得坦率。
他更像是半管牙膏,擠一擠能擠出內芯,力道大了說不定還會意外多流出來點。可指望著膏體自己往外跑?那還是有點難。倒是傑森,對於還“什麼都不知道”的他來說,尤利西斯,依舊是他記憶中的尤利。
傑森印象中的尤利西斯是什麼樣的?
一句話總結:
錯的不可能是尤利,絕對又是布魯斯。
媽的。
連尤利都受不了布魯斯了,那個混蛋到底做了什麼?
壓抑的憤怒又在心底燃起。傑森一向不去關注哥譚就是為了讓自己保持冷靜,可現在的他似乎又要失控,肌肉不受控製地微微震顫,拳頭下意識收緊。
下一秒,砰的一聲,脆弱無辜的可樂罐在他手心被捏爆了,氣泡瘋狂四溢,汽水瘋狂迸濺,沙發,茶幾,地麵,牆壁,天花板,就連遠遠的窗簾都被波及,到處都是汽水,還有氣泡微微的呲呲聲。
傑森:“……”
失控到一半,他就被眼前的慘烈拉回現實。他眸光聚焦,落在尤利西斯臉上,能看見尤利西斯那雙原本有些躲避的眼睛無意識地放大,接著一點點眯起來,再然後,落在傑森臉上。
尤利西斯笑了。
他活動肌肉,將嘴角拉扯到某種溫柔的弧度,連嗓音都是輕柔的:
“傑森·托德。”
傑森瞬間從沙發上彈起來。
“我來——我來!”
他們後來的談話,是在大掃除中進行的。
尤利西斯和傑森都很有生活技能,任誰都能把家務做得很好。他們好像回到還在犯罪巷時那間小房子,把為數不多的家具打理得井井有條。
尤利西斯拆窗簾的時候,傑森就在那任勞任怨地拖地板。
尤利西斯看著玻璃上倒映出的影子,動作一點一點慢了下來。
他問:“傑,爆炸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傑森頭都沒抬,繼續拖地,就是範圍無形中被他限製在那一點點裡。
“沒什麼感覺,‘轟’的一下就結束了。不過爆炸前……感覺時間挺慢的,”他說,“亂七八糟能想到很多東西,哦,還想起來我欠你的二百塊沒還。”
尤利西斯忍不住噴笑一聲。
鑒於他住校而傑森走讀……他的零花錢確實是傑森的好幾倍。
“放心,我不收利息,”尤利西斯順著他的話開了個小玩笑,然後繼續,“所以——你一直在那個‘組織’那裡,完全沒有回過哥譚,也沒有打聽過布魯斯的消息?我是說,嗯,布魯斯嘛,他的消息應該很好打聽的。”
傑森含糊地答:
“沒怎麼打聽過。我身體才恢複沒多久,哥譚那邊的消息對我來說有點刺激……所以我不想知道。”
尤利西斯若有所思。
原來,傑森不知道。
尤利西斯自己對哥譚的現在其實也一無所知,畢竟他之前總在回避,所以非常理解傑森。不過這麼一來……自己身上的事,最好就不要告訴傑森了。
畢竟傑森自己說的,受不得刺激。
尤利西斯就這樣心安理得地說服了自己。
沾上可樂的窗簾送進了洗衣機,地板也拖得差不多了,犯錯的人非常自覺,繼續完成其他的清潔工作。
他們在機器運轉的嗡鳴聲中繼續交談。
傑森仰著頭在擦除天花板上已經乾掉的可樂,灰塵與臟汙被抹布帶走,泛白的天花板影影綽綽映出正在收拾桌子的尤利西斯。他擎著抹布,突然開口:
“你呢?不要隻問我,尤利。你還好嗎?抱歉……我沒想留你一個人。”
傑森比尤利西斯稍長一點,他的責任感讓他悄悄以兄長自居,還暗暗對自己承諾好好保護尤利。
結果是他失了約。
“我以為你會繼續念書,”傑森說,“我記憶應該沒出什麼問題,我記得你很喜歡讀書……你也很喜歡學校。”
所以他之前以為尤利西斯是變種人的時候才說他是不是也去澤維爾了。畢竟澤維爾少年天才學院確實鼎鼎有名,X教授是真真切切在幫助那些孩子適應這個有些殘酷的世界。
傑森說:“我沒想過我們會這樣見麵。”
在他從沒想過與尤利西斯有關的場景中,那樣猝不及防地遇見。
“我也沒想到,”尤利西斯回答,“我甚至沒想過我會這麼幸運——再見到你。”
就像傑森是斟酌著選擇性回答一樣,尤利西斯的答案其實也不那麼坦誠。
他說:“我真的以為,我已經失去你了。”
“布魯斯跟我說的我沒信,他隻沒頭沒尾地說那麼三兩句的,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相信。”
“嗯。”
“所以,就吵架了,”尤利西斯笑了笑,“說是吵架,跟布魯斯根本吵不起來,他完全不聽你說的,他比誰都認死理。”
傑森冷笑:“嗬嗬,就他那臭脾氣。”
尤利西斯點頭:“是吧,我現在理解你們為什麼會有矛盾。”
傑森:“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和人吵架,結果連你都被布魯斯氣得離家出走。”
尤利西斯:“……呃,嗯。”
傑森:“就他媽這樣的老頭子還能再養個新的——孩子,FUCK!”
尤利西斯抬頭去看傑森,聲音發飄:“哈?新的?布魯斯又收養了新的孩子?”
傑森低頭看尤利西斯,也很驚訝:“你不知道?”
他是真的驚訝:“我以為你們就算吵架也不至於——你和他沒有再聯係過?他真的放你出來?他什麼都沒說就真的放你走了?”
尤利西斯:“……”
倒也,不是。
沒等尤利西斯想好借口,分外偏心的傑森已經為尤利西斯找好了理由:
“哦對,你有超能力,他可能也沒辦法……所以你離開哥譚之後就徹底拋下那邊了,很好。”
傑森給尤利西斯比了個大拇指:“做得漂亮!布魯斯值得!”
尤利西斯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假笑一秒,然後看著傑森站在椅子上慷慨激昂:
“那混蛋簡直像是沒有孩子崇拜他就不會行動一樣,哈,正事兒不做一件這種事兒倒是不會忘,我是不是該為新來的敬一杯感謝他承擔的重任?”
他說得眼睛都泛起了紅血絲,正正好好為尤利西斯詮釋了一下關於自己的“失控”問題。
尤利西斯趕緊把人從椅子上弄下來。
好在傑森現在已經好轉太多,胸口劇烈起伏一陣就已經調整過來。他仰麵躺在沙發上,胳膊蓋住眼睛:
“抱歉尤利……我本來不想這樣出現在你麵前。”
“說這個就沒意思了。”
尤利西斯在他身邊坐下:
“不然呢?你想什麼時候見我?”
“或許……等我準備好。”
“怎麼才算準備好?”
傑森沉默了一會兒:“我不知道。”
“我想過,真的。本來打算等我再恢複一點,至少彆這麼容易失控以後再回哥譚,哥譚有我太多要決斷的事兒了……我想回哥譚之後看看你的現狀,之後再決定什麼時候見你。”
他自嘲道:
“畢竟我是個死人。一個死人突然出現在你麵前有點奇怪,很奇怪。”
尤利西斯小聲反駁他:
“不會。”
他說:“我會很感激。”
傑森問:“……就不怕我是騙你的?”
尤利西斯一邊莫名覺得這些問題很熟悉,一邊認真回答。
“不會,”他說,“騙不到我的,我知道是你。”
傑森又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輕輕喊尤利西斯的名字:
“尤利。”
“我在。”
“你還沒有回答我,這幾年,你怎麼樣?”
“我嗎?也還好。你知道的,一開始接受不了,布魯斯什麼也不說,我也沒辦法,”尤利西斯垂眸,“都過去了。現在我很好。認識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很充實。”
“是嗎?”
“嗯。不用擔心我。”
“好。”
“你還要回去是嗎?我——我能不能幫你做點什麼?”
“我自己能處理好。你就繼續好好的就行,不要攪和進哥譚的爛攤子。”
“好。”
“尤利。”
“嗯?”
“……能見到你真好。”
“我也是。”
尤利西斯把傑森帶過來,又負責把傑森送回去。他和傑森隔著遠遠的空間,隻能目送他消失在自己視線裡,然後重新回了斯塔克的“玩具倉庫”。
和用以辦公的斯塔克大廈不一樣,斯塔克在市郊還有些停用的實驗室與工廠,969號戰機就停在那兒。
當然,托尼也在。
尤利西斯到的時候,他正在和那四個一模一樣的小姑娘玩兒著“猜猜誰是本體”的幼稚遊戲。女孩兒們臉上終於帶了她年齡應當有的快樂,並且對托尼猜出的每一個答案說“no”。
托尼:“不可能。”
女孩兒們還是一人幾個單詞,用蹩腳的英語說托尼猜得不對,然後在發現尤利西斯的瞬間,一起閉上了嘴。
尤利西斯:“……”
他走到托尼身側,壓低聲音:“我看起來很嚇人?”
托尼從口袋裡摸出幾支棒棒糖,示意尤利西斯選一個,再挑了四根遞給女孩兒們:
“神出鬼沒是挺嚇人。要不是我給你開了權限,你一冒頭就會被打成篩子。”
尤利西斯有點敷衍:“嗯好,謝謝托尼。”
托尼乜他一眼,自己也拆了根棒棒糖,叼著糖果走出戰機:
“和那小子談完了?”
尤利西斯跟在托尼身後出來,他嗯了一聲,踟躕幾秒,還是決定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你和傑森……怎麼認識的?”
托尼挑眉:“不如你先告訴我你們倆是怎麼認識的。”
尤利西斯頓了頓,說實話:
“在哥譚。”
托尼看他:“我還以為你們倆是一樣的,說不定是在另一個世界認識的。”
尤利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