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震驚了。
說實話,他一直在想自己應該怎麼做怎麼說才能讓巴裡接受他的故事,但他怎麼都沒想到,根本不用他自己說,巴裡已經接受良好,甚至自動自覺為他編寫了完整的故事。
——如果故事主人公不是尤利西斯自己的話,連他都要信了。
尤利西斯瞳孔瘋狂地震。
你腦補的都是什麼忍辱負重的電影劇本啊巴裡?
每一次尤利西斯預想出來的場景都和現實有巨大差異,差異到尤利西斯簡直懷疑人生。
大約是對他的身份有所思考,巴裡按著他的力道漸鬆,尤利西斯掙紮兩下也能艱難地撐起上半身:
“你說的那些——”
他看著匆匆趕來的工作人員,閉上了嘴。
就算是工作日的上午,一樣也有來祭拜的傷心人。尤利西斯跟巴裡動靜不小,自然會被人注意到,而公墓的管理人員也算負責,及時趕到。
領頭的是個地中海發型的高瘦男人,鏡片後的眸子盯住被按在地上的尤利西斯,滿眼警惕:
“發生什麼了警官,我們能幫忙做些什麼嗎?”
巴裡也把自己那些問題吞進了肚子。
他果斷放開尤利西斯,起身,搖了搖頭:“沒什麼,一點小誤會。”
說著,他向半撐在地上的尤利西斯伸出了手。
尤利西斯定定地看著他,緩緩坐起,一手抓住滾落的花束,另一隻握住巴裡伸給他的手,借著他的力道緩緩站了起來。
公墓管理人員若有所思。
他也沒多話,又帶著人走了,把空間還給明顯有話要說的兩個人:
“你們慢慢聊,需要的話隨時聯係我。”
巴裡已經鬆開了握住尤利西斯的手,但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低低地說了句“嗯”。
尤利西斯正拍去身上顯眼的塵土,一抬頭便對上巴裡的目光。他嘴巴張了張,最終一言不發,衝巴裡點了點頭。
兩個人都沒說話,隻有腳步聲在彼此間回蕩。
幾百米的路,沒多久就走回了源頭。
尤利西斯俯身,將那束花整整齊齊擺在自己的墓碑前,回身衝巴裡露出一個有些蒼白的微笑。
他說:
“我們談談。”
***
尤利西斯坐進了巴裡的車裡。
車子沒有啟動,狹小的空間中隻有彼此的呼吸聲。
尤利西斯跟著巴裡過來的路上一句話都沒說,巴裡也配合地沒有發問。他看起來還是有些困惑的,可他真的很貼心,給尤利西斯足夠的時間來組織語言。
好一陣,尤利西斯終於開口了:
“……看到你現在很好,我真的很高興。”
他說:“之前的事情不是出於我本意,但我還是要為我的‘不告而彆’說對不起。”
巴裡皺起了眉。
“我不是很明白,”他說,“但是,所謂的‘不告而彆’並不重要,如果對你來說是必要的,那麼你不需要對我感到抱歉。”
他說:
“……我也很高興你還在這。我一直都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做,不管怎麼說,我很高興你回來時候記得同我打聲招呼。”
他遲疑了半秒,抬頭去捕捉尤利西斯的眼睛:
“你是來跟我打招呼的吧?”
尤利西斯:“當然!”
他掏出手機翻自己的通話記錄給巴裡展示:“看,我預定了晚餐的餐廳,本來打算等你下班再去見你。”
尤利西斯嘴角翹了翹,又拉平:“我還沒想好應該怎麼跟你說。”
他歎了口氣,指指公墓的方向:
“畢竟……本來該在那兒的我這樣出現,也挺離譜的。”
話是這樣說,但車裡的氣氛卻已經逐漸輕鬆起來。
巴裡一條胳膊搭在方向盤上,半扭著身子,在看副駕駛上熟悉的陌生人。
和記憶中從前的他比起來,眼前的青年變化其實很大。
在巴裡的印象裡,尤利西斯很少會有這樣鮮明的情緒波動,更多的時候他總是安靜又溫吞的,會禮貌地笑,會照顧人,但少有明顯的情緒波動。
說實話,從一開始巴裡就覺得尤利西斯身上有秘密,也一直覺得尤利西斯不屬於這種平板無波的生活。
誰沒有秘密呢?
他不清楚尤利西斯的故事,就像尤利西斯也不知道所有關於巴裡的事情一樣。
這真的沒什麼。
巴裡沒什麼掌控欲,他看得很開。
甚至說,他見到尤利西斯的心情都與其他“老朋友”不一樣。
他會為尤利西斯的死感到痛苦與難過,可再見到尤利西斯,他竟然沒那麼意外,也真心實意地為尤利西斯的變化感到欣慰。
他很難具體形容出來,可尤利西斯給他的感覺確實是這樣,是那種甩脫了困擾許久的陰霾與包袱,重獲新生一般的自由。
當然,他腦海中的劇本還是在跑偏。
巴裡說:
“不管怎麼說,很高興再見到你,尤利。”
他問:
“不過,你剛剛說不是我想的那樣。所以,你不是因為身份或者工作的問題假死?你真的不是什麼特工?你可以放心我,真的,我不會亂說的。”
尤利西斯:“……”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然後忍不住悶悶地笑了起來。
他想起他們以前看過的電影,打過的遊戲,還有抓著遊戲手柄大呼小叫時那雙晶亮的藍眼睛。
“當然不是,”他說,“我隻是個普通人。”
頓了頓,他又微微心虛地補充了一點點:“……可能也沒那麼普通。”
巴裡若有所思。
他能有這樣“跑偏”的思維其實很正常。
比起其他人的經曆,巴裡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還是位警察,儘管那時候尤利西斯的死對他造成了很大影響,但他也確實很順暢地接受了事實。更為重點的是,他確實有身為cia的特工朋友,他還在葬禮前見到了這位“死而複生”的他,葬禮也沒取消。
對,尤利西斯不是他第一位“死而複生”的朋友了。
那位朋友跟尤利西斯最大的區彆或許隻是巴裡見沒見過屍體,但巴裡既不是法醫,又沒有參與後續處理,他懷疑尤利西斯的“死”是某些事件其中一環確實很正常。
不過既然尤利西斯否認……那也很正常。
他想起那位近乎決裂的舊友,想起幾年前的電擊與意外,視線在尤利西斯那雙異眸處停留半秒,最終緩緩收回。
可是,它很重要嗎?
不重要的。
這個世界日新月異,隨時都在發生新的變化。就像他現在不會告訴尤利西斯自己成為了閃電俠一樣,他也不會去追問尤利西斯到底經曆了什麼。
他隻是……很高興,心中充斥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他坐正了身體,啟動汽車。
“普通人也很好,”他意有所指,“不過想要繼續做普通人的話最好還是學點防身的手段,或者至少知道不要赤手空拳地去跟持刀罪犯對峙,或者,記得適時求助。”
尤利西斯小聲說嗯。
巴裡繼續道:“還記得我們從前的公寓嗎?那兒之前發生過一場爆·炸,被另外的地產公司接手了,新建了高檔公寓樓。現在的房租可是從前的五倍。”
他語速很快:“漢森把便利店轉手給了隔壁克羅恩,他回老家了。倒是克羅恩合並了店麵,現在生意做得不錯。哦,還記得安雅夫人嗎?她在聖安娜街又開了家新店。”
尤利西斯點頭:“這樣啊。”
巴裡其實和那邊的老鄰居也沒太多聯係,不過作為閃電俠的時候他滿中心城躥,確實知道那些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