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手機震動的瞬間,尤利西斯猛地睜開了眼。
他好像還沉浸在夢中漫長的故事裡,一時之間有些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他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氣,直到房間門被敲響,傳來康納壓低的聲音:
“尤利?你還好嗎?”
尤利西斯恍然。
他抓了抓汗濕的頭發,一邊回康納自己沒事兒,一邊去把倔強震動的手機撈在了手裡。
手機在掌心繼續震動,帶來微微的麻。尤利西斯閉了閉眼,又強迫自己睜開,眼前有些碎裂的畫麵才逐漸清晰。
來電顯示的名字是布魯斯·韋恩。
他努力壓住抖動的聲線,假裝自己才醒過來:“怎麼了?”
聽筒那頭的語氣十分平穩。
“找到了。”
尤利西斯一愣,本能性地瞪大了眼:“你找到了?”
布魯斯回:“坐標已經發送。我們正在路上。”
“我們?”
“我和超人。”
他掛斷了電話。
負責趕路的超人在通訊結束後才開口:“尤利的狀況不太對。他做噩夢了。”
布魯斯低低應了一聲。
他在臂甲上的微型電腦上點了點,目光落在閃爍著紅光的坐標上。
自從在尤利西斯的沙漏掛墜上提取到了信號,布魯斯就一直在搜尋可能存在的相同信號。按照尤利西斯的推論,那可能是他“丟失”的身體,當然,也有可能是一些更複雜的東西。
對於尤利西斯沒仔細說的那些,布魯斯已經有了大概猜測,隻是沒來得及跟尤利西斯求證,又或者他並不打算再跟尤利西斯確定。
他將關注重點放在那段亟需尋找的波長數據上,找尋設備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工作
。結果和鋼骨說的差不多,除了幾段不甚明顯的相似波長外,一無所獲,好像目標並不存在不一般。
直到幾分鐘前。
數據反饋有一點時間差,布魯斯並不能肯定那個瞬間發生了什麼,隻能確定那段相似波長的信號猛地加強。與此同時,儘管有加強信號的掩映,衛星依舊完成了目標信號的精準捕捉。
——找到了。
儘管它很快又消失,但短暫的暴露時間足夠衛星定位到大概位置,正和布魯斯在一塊兒的克拉克也同步收到了這份消息。
他們確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線索已經在衝他們招手,自然要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兒。而且,這次要參與的人不僅僅是超人和蝙蝠俠,還有尤利西斯。
當然,早就開始行動的超人蝙蝠俠要搶先一步到達目的地。
粗略定位的信號在加拿大與美國相鄰的邊界範圍,準確來說,是在無人山區中。
克拉克抱著布魯斯一同落下,靴底與地麵的枯葉接觸,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暫時沒有什麼發現,”克拉克說,“我再轉轉。”
克拉克在高空的時候就已經將附近範圍簡單查看過了,沒能察覺不妥。這點也在預料中,不然信號也不會隻有之前那瞬間才暴露。
兩個人分頭開始摸索,布魯斯抬頭盯著月亮看了一陣,也悄然移動起來。
冬日的森林幽寂而荒涼,連寒風都被悄然吞沒。布魯斯好像化成了一團陰影,近乎無聲地在林中探查。
他腳步微頓,半蹲下來,察看起一根樹枝。
樹枝模樣周正,近乎筆直,上麵沒有什麼分叉的枝條,有些乾枯腐化了,似乎隻是生命力流逝造成的脫垂。可一旦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枝條的斷口是外力造成的,像是有人折斷了它,並且摘掉上麵細小的分叉,將一根樹枝變做了一支木棍。
這裡是無人區,克拉克已經確認過附近沒有人類,所以這裡不該出現有明顯人工痕跡的東西,尤其是斷口還很新鮮。
……這裡確實藏著什麼秘密。
風裹襲著細微的聲響靠近。
布魯斯丟了樹枝,起身回頭,克拉克已經過來了。他未曾被麵具遮擋的唇角微微下垂,聲音低啞,目光落在超人肩頭的身影上。
被盯住的小孩子縮了縮脖子,試圖用超人的腦袋擋住自己,失敗之後隻能衝黑漆漆的蝙蝠俠露出訕訕的笑。
她有著灰色的皮膚,黑色的眼珠,紅色的瞳孔;她白色的發絲有些雜亂,耳朵尖尖,手腕腳腕上是一圈暗紅色的紋身,裹著一件深紅色的連帽鬥篷,倒是赤著腳,裸著的小腿搭在超人肩上,一晃一晃的。
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尖銳,發音也不是很標準:“你好。”
超人頂著怎麼看怎麼“非人類”小孩子,有點無奈:“……她自己衝過來的。”
剛剛他才落在地麵,這個孩子就像小炮彈一樣從樹林中衝了出來,徑直撲向克拉克,也不知道是怎麼避開超人感官的。她
抱住克拉克的腿,仰頭去盯人家,一雙黑紅的眸子一眨不眨,莫名詭異。
小姑娘之前講的應該不是英語,發音還有些古怪,但“超人”這個名字叫得非常清晰:
“你是超人!啊,不要送我回家!”
克拉克:“……”
就,這樣。
克拉克有些無奈:“這是個離家出走的小家夥。”
“而且……沙讚可能說的沒錯,”他簡直想歎氣,“這裡有宇宙移民聚居。”
坐在超人肩上的“移民小姑娘”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是一再偷瞄蝙蝠俠。並且試圖為超人和蝙蝠俠指明方向——指的是離家遠一點的方向,結果被超人從肩上拎下來,順便用紅披風裹上一圈。
超人的聲音聽上去很溫柔,帶著安撫的意味,可惜內容讓小家夥不太稱意:
“抱歉了這位淑女,小朋友要早點回家好好睡一覺。”
也是克拉克把小姑娘的反對聲通通被藏進披風的瞬間,一道暗紅色的光箭衝兩人飛射而來。
大上一圈的“小姑娘”又是成功避開了超人的感官,站到兩人麵前。
同樣的白發灰膚尖耳,女人暗色眼中充斥著怒火,腕上浮著一圈暗紅色的符文,散發著微光,箭羽在她掌心慢慢凝出,背後也亮起了數支:“放她走。”
克拉克:“……”
還沒等他為自己辯駁,小姑娘已經成功從披風裡鑽出了腦袋。
她頂著蓬亂的發,興衝衝地跟女人打招呼:“媽媽!這是超人和蝙蝠俠!”
蓄勢待發的光箭頓了頓。
小姑娘已經從超人懷裡滑了下去,也忘了自己還在“離家出走”,徑直衝向母親;女人接過衝進懷裡的女兒,眼中的敵意漸漸退去,那些光箭消散,浮動的紅光落在她手腕,如同一圈紋身。
她牽著女孩兒的手,看向超人與蝙蝠俠。
“抱歉,”她說,“我們不想惹麻煩,隻想自保。”
蝙蝠俠低聲道:“宇宙移民?”
女人點頭,又搖頭。
“……我們來這兒的時候還沒聽說過什麼‘宇宙移民’。我來自另一個世界,在那兒地球毀滅得比氪星還要早。”
她說:“我是個阿塔克,你們可以叫我塞爾。”
“在我的母星,我們生來就是要侍奉我的們神,所有一切都要遵循神的意誌。起初我也深信不疑,願意為神獻出一切。直到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她邁開了步子,示意超人與蝙蝠俠跟上:
“神的存在是謊言。我們的神早就不在了。”
他們在無人區的森林中前行,走到一棵樹下時,塞爾手指點了點,無形的屏障被打開,留出一人寬的通道。
哦,怪不得克拉克什麼都沒發現。
魔法啊……
超人與蝙蝠俠無聲對視,跟在塞爾身後邁進了新的空間。
屏障裡外如同兩個世界。外麵是森林,裡麵則是小小的村莊
。這裡的時間與外界同步,夜空中布滿星子,透著一種彆樣的幽靜,踏過林間小路就能進入村莊。
唯一與格格不入的,大約就是一艘小型飛船。它停在村莊的入口處,幾個人在那兒交談。
又破案了。
鋼骨捕捉到的確實是定位信號,而布魯斯能夠捉到尤利西斯那兒的信號則是因為這兒的魔法屏障打開,將新的宇宙移民接進了村子。
如果說尤利西斯沙漏中的信號也在這兒……說明那個“係統”也在這裡?
這樣想著,超人還是禮貌地跟著塞爾向村莊走去。
村莊入□□談的有兩撥人。一撥是兩個村莊住民,另外一撥是六個人,說是“人”,其實更像是進化方向不同的“動物”,六隻直立行走穿著宇航服的毛茸茸的兔子。
兔子們看上去很害怕,擠在一團,還有點發抖。他們已經達成了共識,村民中的一個帶著他們走進了村莊。
而另外那個已經在和他們打招呼了。
“你們好,”外表與人類無異的青年黑發藍眼,穿著簡單的衛衣長褲,笑容非常有感染力,“超人,蝙蝠俠……我知道你們。”
“是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他衝他們伸出了手:
“叫我萊伊就好。”
***
尤利西斯趕到坐標點的時候還有點懵。
他進了一片荒無人煙的森林,倒是一下子想起了一些被他淡忘的記憶——也就是第七次任務結束的時候。
他那時候帶著變種人們逃跑,但是自己承受不住,受了傷,還中了槍,最後隨機了個地方……好像就是這種場景。
布魯斯他們找到的就是那副身體嗎?
應該是吧。
尤利西斯一邊想,一邊在讓人摸不清路的森林裡轉悠,結果轉了半天毫無頭緒;而原始森林裡信號寥寥,尤利西斯拿的又不是韋恩家的衛星手機,甭管是誰的電話都打不通。
……這就尷尬了。
他隻能繼續向前走,試圖找到一點線索。
隨著他的走動,口袋裡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魔法果實突然開始滾動起來。
尤利西斯腳步一頓,掏出了那顆半透明果子,也就是在史蒂芬那兒被魔法藤蔓強行塞給他的那顆。果實圓潤,在他掌心翻滾了好一陣,像是被什麼吸引,躁動著催促尤利西斯向那個方向前進。
他又走了一段距離,驀地停住了腳步。
他感覺到了。
他抿唇,把躁動的果實塞回口袋。他切換了視角,感知鋪開,手指輕輕向前點觸,密密麻麻的符號如同波紋般漾開,又漸漸平息。他攤開手掌,將自己身體的數據拆解,重組,再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另一重世界。
身前身後依舊是森林,隻是前方的林木開始稀疏,像是一條通往目的地的小路。
他回身看了一眼,無形的屏障依舊矗立,好像無人發覺他的入侵。
他想了想,
還是堅定地邁出了第一步。
這裡的環境比外麵的世界要溫暖(),行走間還能看到林野間點綴的小花。尤利西斯順著蜿蜒小路前行?()_[((),走了好一陣,終於看到了前方的終點。
那是一片村莊。
淩晨時分,村莊早就陷入了安眠,隻有零星幾家才亮著昏黃的光。
尤利西斯邁著輕巧的步子潛進村莊,悄悄觀察著。
這裡不對。
這裡很怪,說是村莊,但這些小屋呈現著完全不同的樣貌,好像將各種不同的文明文化融在一起,怪異、突兀,又有種獨特的美。
何況……尤利西斯呼吸一滯。
他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半月標誌。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說話的聲音。他下意識地後退,將自己藏在陰影中。
“佩歐,我們已經說過很多次,你怎麼可以隨便出去?外麵並不安全。你還偷聽我們講話。”
“可是我很無聊,收音機壞掉了,我想出去再找一個。”
“你應該先告訴我。”
“……我就是想著今天會開門才出去……就是沒想到遇到超人了,嘿嘿。”
“你應該慶幸自己運氣好,他沒有為難你。”
“拜托媽媽,那可是超人誒!”
“超人又不一定都是好人,你不是聽過很多故事了?路娜恩的世界,還有桑德蘭的世界,”成熟女聲說,“彆想著什麼英雄了。”
“我不是……好吧,我承認,我錯了。”
“希望你真的知道錯了。這段時間你禁足。”
小女孩兒嚎起來,衝母親撒嬌試圖改變懲罰,可惜擔心的母親不為所動,直接把女兒拎起來,走進那扇刻著半月符號的門。
尤利西斯依舊呆在陰影裡,有點懷疑自己還沒從夢境中脫離。
……阿塔克人。
不會弄錯的,他在地球上看到了講阿塔克語的阿塔克人。
什麼情況?
阿塔克人盯上了地球?這裡是他們的前哨根據地?在密謀?
不,按照阿塔克人的習性,他們根本不需要密謀,他們喜歡直接武力推平,血腥屠殺,號稱是為了滿足他們神的偏好,無所畏懼。
何況,阿塔克再粗暴也沒有讓小孩子上戰場的習性,他們挺在意幼崽的。
那麼現在是什麼情形?
尤利西斯腦袋亂成一團漿糊,完全想不明白,連被提到的克拉克都被他忽略了。他努力在記憶中調動關於阿塔克的資料,可惜阿塔克的資料本就不多,他也沒有專門了解過,現在自然做不出合適的計算分析。
天已經快亮了。
已經有個彆小屋燃起了灶火,迎接舊曆的最後一天。而晝伏夜出的阿塔克小姑娘完全沒有吸取教訓,她趁著天色還暗,偷偷摸摸掀開窗戶,翻了出來。
她動作靈活,赤腳落地的時候腳腕紋身發出微微的光,為她斂去所有痕跡。
她緊了緊身上的鬥篷,
() 蹦蹦跳跳地走了。
尤利西斯也悄然跟了上去。
小姑娘活潑好動,一路上不管什麼都能吸引到她。她很快又溜出村莊,進了森林,再精挑細選摘了一捧野花,來到了一座小木屋旁。
木屋在村莊的另一側,與村莊有些距離。小姑娘抱著花進去了,呆了一會兒才出來。
尤利西斯沒敢離得太近,在小姑娘跳著走了之後才走近那間屋子。
他盯著虛掩的門看了幾秒,這才小心翼翼推開,走了進去。
木屋很空,隻有中間擺著一口磨砂的長櫃,像口棺材。而長櫃前擺著幾樣東西,糖果、餅乾、玩偶,還有剛剛女孩兒帶來的花。
尤利西斯站在門口,突然有種微妙的預感。
他忍不住舔舔唇瓣,又舔舔,這才試探性地走進去,並在水晶櫃前沉默了。
……還真是口棺材。
半透明的櫃子裡躺著“自己”。
有人為他換了衣服,是傳統的款式,左肩下拉一塊布料蓋到右小臂,點綴著流蘇;麵貌安詳,雙手在胸□□疊,就像睡著了一樣。
尤利西斯下意識伸手,指尖被一層透明的屏障攔住了。這次的屏障可不像進來時那麼柔軟,反而堅固異常,像是在保護著什麼。
下一秒。
水晶棺中的“尤利西斯”驀地睜開了眼。
兩雙藍金色的異瞳隔著屏障彼此對視。
棺材中的人也抬起了手,指尖隔著屏障,與尤利西斯相貼。他盯著尤利西斯看了好一陣,突然笑起來,眸光中透出一絲包容與關切。
“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尤利西斯看到另一個“自己”無聲開口:
“還記得我嗎,尤利西斯?”
他唇瓣闔動:
“我是亞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