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當秋葉飄落帶走最後的碩果,當第一朵晶瑩剔透的冰花凍結在枝頭上，當黔首家中的火炕陸續燒起，夏秋之際蝗災帶給大秦的陰霾終於慢慢消散在寒風中。
這期間,稚唯忙著在太醫官署舉辦“婦產科知識講座”，與各地陸續抵達鹹陽的巫女們切磋交流。
宮中女醫不夠，秦始皇特許讓稚唯自行增加人手，稚唯想到她正在進行的調研，便讓隱宮有意學習者和巫女一同學習,最後考試選人。
考試以筆試＋實操的形式進行,隻有通過考試結業的穩婆才能拿到官方的“證書”，日後才有資格教其他黔首。
相應的，她們受到官府的管控，需要定期去當地官府彙報情況，在教導黔首時接受官方的監督和審查，避免這些曾經的巫女們在摻雜私貨。
在這個過程中不可避免得會出現各種問題,稚唯想想如今基層吏治的匱乏和空虛,對官府的管控力度就不報什麼希望。
但第一步已經踏出去了,就是成功。
萬事開頭難嘛。
稚唯在給秦始皇的工作總結報告中,還力讚考試形式很不錯，如果換換內容,配合上紙張與文字的推行，可迅速增加基層小吏數量哦！
至於秦始皇怎麼考量，稚唯暫時不知道。
她剛觸動過大秦律法，這下又淺淺碰了一下吏治,還是儘量彆去前朝溜達了。
什麼？說好給秦始皇請安？
請什麼安。
稚唯搖頭晃腦裝作不記得。
她很忙。
除了講座，她還要抽空到醫館坐診，還要整理從各鄉裡收集而來的調研數據……
終於,在埋頭睡了二天二夜，任憑係統極速消耗她精力後，稚唯抱著一鼓作氣謄抄完成的奏章，“光榮”得生病了。
鼻塞導致的頭暈讓她成日不清醒，在高熱降臨於身的前一刻，稚唯將奏章與大疊手稿全交給辛夷，讓她代為呈遞給帝王。
辛夷將女官的勞心勞力看在眼裡，見小女官病得臉頰泛紅都不忘記陛下交代的任務，她感動得雙眼濕潤，決心一定要在陛下麵前好好道出女官的努力，為女官爭取更多的賞賜。
殊不知她一走，稚唯就抱著被子一骨碌翻滾在床上，哪怕燒得渾身燥熱，心裡也極為舒坦。
她想，這病來得真是時候。
反正她奏章交了，若是朝臣們有什麼意見，就都去找秦始皇好了，彆來集火她。
大秦君臣總不至於喪心病狂到把病中的她薅起來要和她辯論吧？
舌戰群儒什麼的，很廢腦子啊。
係統好笑道：“那阿唯你就不怕秦始皇之前是在敷衍你，實際上你呈交的奏章他根本不會看嗎？”
［不會。］
稚唯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就光衝那些設計新穎的統計圖，秦始皇都得翻一翻——她已經瞧出來了，這位卷王對各種好用的辦公工具沒有什麼抵抗力
。
而且說得難聽點兒，她是哪個排麵上的人啊，值得讓秦始皇願意敷衍她？
［萬一的萬一，要真是秦始皇不願意看……］
那此刻拖著病體的稚唯也沒什麼好辦法。
總之，她是不會在這種時候去見秦始皇的。
見也見不到。
誰敢讓生病的人靠近帝王？
蒙恬第一個就得把她拖走。
不知道是不是人不經念叨，稚唯剛吞了個消炎藥睡醒一覺，蒙恬就來看望她了。
還提著一籃子禽蛋。
稚唯：“？”
“郎中令你這是……”
蒙恬將籃子小心放在桌子上，一臉發愁得看著小女子，道：“怎麼又生病了？要多吃飯啊，阿唯。”
稚唯：“……”
以古代人們樸素的觀念，隻要人還能吃得進飯去，就代表著“有救”，若是胃口不好、吃不了太多東西，那就代表著“不太好”。
禽蛋也確實是古代易得又富有營養的食物……
但秋季裡，一些黔首為了感謝稚唯在蝗災防治中的幫助，給夏家送了很多禽蛋。
這些禽蛋被夏媼做成鹵蛋、茶葉蛋等等，持續供應著稚唯的日常食用。
換句話說，吃到現在稚唯已經有點吃膩了。
而且因為生病發燒一直在喝中藥的緣故，她胃裡相當難受，現在見到這些禽蛋就想吐。
稚唯趕緊抓出藥箱裡的藥包捂著口鼻，壓下嘔意，彆開眼看向彆處，甕聲甕氣得感謝蒙恬，並試圖婉拒對方的禮物。
然而另一個人完全沒接收到信號。
蒙恬正坐在桌邊喝茶，背身側對著火炕的位置，聽到小女子的話，他隨意一擺手。
“不用跟我客氣，家中莊子養了不少的禽類，肉蛋管夠。說起來，這還是阿唯的功勞。”
“我？”
“是啊，阿唯忘了？”蒙恬笑著提醒稚唯，“當初你和家人從安豐縣遷來鹹陽的途中，說起收集羽絨做服被的事，曾經提過‘雞鴨吃蝗蟲’。”
稚唯恍然想起這事。
沒錯，那時她心裡想的是，讓黔首們以後都能擁有羽絨服被“暖冬”。
但此事不易，所以對蒙恬開口就是“五年計劃”，結果一不小心嘴瓢說出了養家禽還可以防治蝗蟲的要點……
稚唯忽然反應過來，難掩驚訝得反問道：“難道從那時候起，郎中令就已經在準備飼養家禽，驗證‘吃蝗蟲’一事的真假了？”
青年武將挑眉，笑而不語。
發燒中的稚唯忽感一陣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