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唯聳聳肩,收拾好東西後推門而出。
“阿唯!”夏媼當即眼睛一亮。
稚唯愣了一下。
韓家人激動也就算了,大母怎麼也這麼激動?
不過稚唯沒有多想,先對眼圈通紅的芙囑咐道:“手術……我是說,我已經給叢阿兄處理過傷口了,但他的發熱暫時退不下去,請芙阿嫂按我等下說的,定時給他擦身、喂藥。”
稚唯示意夏媼將她們帶來的小酒壇打開,韓家人均是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氣。
這酒味!
他們之前買來的所謂烈酒與之一對比就是酸水!
“這太貴重了……”
韓母喃喃著,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夏媼上前拉住她的手寬慰。
稚唯默不作聲看著。
她作為夏家花錢如流水的那個,卻對這個時空的錢財概念還很模糊,都沒想好診金要不要收、要收多少,更因對自己有自知之明,於是一早就跟大母說好,人情世故全交給大母處理。
她隻負責醫療部分。
等韓老丈細細詢問起兒子病情,稚唯這才開口,儘量用通俗語言解釋韓叢為什麼會發熱,並指點他們之後如何做。
“之前叢阿兄用的草藥的確可以清熱解毒,隻是對傷口愈合的效用不大。”
那些藥泥裡麵就是蒲公英、小薊等山野常見草藥,但配比不對,藥效不足。
“還有包傷口用的布巾。這布看著乾淨,但上麵有我們看不到的……邪,這種'邪'無處不在,康健之人可以抵禦,受傷虛弱時就難以抵禦。所以換藥的時候,可以把布巾提前用高熱水汽蒸過,再放到正午陽光下晾曬,讓……陽正之氣驅邪。”
“烈酒澆傷是類似的情況。咱們吃酒之後不是常常會覺得氣血鼓奮嗎?酒中也有可以殺死'邪'的東西,越純的酒越好。”
韓家人聽得恍然大悟。
稚唯編得萬般艱難。
可見能當大巫的都是洗腦大師。
正在她想著要不直接點明怎麼怎麼做算了的時候,韓家門外忽然傳入另一道聲音。
“所以你在家中大肆釀酒是為了救人?”
韓家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稚唯和夏媼看向彼此卻不意外。
應該說,對方來得比她們預料得要慢,慢很多。
該說不愧是王翦的後人嗎?
就是有耐性。
“不請自來,還望見諒。”
未等主人家相請,來者徑直入內,衝在場人拱手致歉,可他卻直直看向稚唯,眉眼清正,坦坦蕩蕩。
就是沒有多少歉意。
“你看你看!”係統在腦中大呼小叫,“王離他絕對是有意見了!”
稚唯在心中輕笑回它:[這不是我們最初的目的嗎?逼他上門。]
係統倔強回道:“不是我,是你。”
[行吧,是我。]
察覺到大母有挺身而出維護她的意思,稚唯當先上前兩步,鄭重行禮。
王離挑眉,“這是作甚?”
稚唯坦然道:“多謝將軍回護,使我能安穩蒸……製取酒精。”
夏家酒香飄天,王離不來,難道旁人不會前來探究?無人打擾,隻能說明是有人在夏家周圍提前布防,加以阻攔。
“那王離還怪好咧。”係統傻白甜道。
[是啊,]稚唯涼颼颼道,[等我把酒精全都提取出來,他就可以收割韭菜了,多好啊,一本萬利。]
“……哈?”
[你忘了黑夫?王離必是知道我手裡有好東西。]
係統傻眼。
生理年齡八歲的稚唯個子矮,必須仰頭才能看到王離的臉。
可王離居高臨下,卻從這小女子的眼裡看不到該有的感激與恭謹。
嗬,心口不一。
“不是釀酒,而是製取酒精?”王離狀似思索道,“酒中純精,倒是契合。這是你取的名字嗎?”
稚唯嘴角輕微一抽,然後笑道:“對啊。說起來,我今日給叢阿兄治傷,酒精幫了大忙,還要感謝將軍才是。”
接著話鋒一轉,“不知黑夫阿兄的傷如何了?”
嗬,裝什麼糊塗呢?
一大一小對視兩眼,雙雙決定停止無用的廢話。
王離若無其事道:“黑夫傷勢已有好轉。現在想來,若當時將他留在你那裡,說不定現在傷早已好了。”
稚唯聞弦歌而知雅意,“若是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再去為黑夫阿兄診治一番。”
王離立馬順杆子爬,先誇再道:“夏家阿妹良善。實不相瞞,營中有比黑夫傷更重的,不知可否一並麻煩?”
“……”稚唯保持著微笑。
武人果然是直來直往,這才試探幾個回合就攤牌了?
不過王離手裡有兵。
比不了比不了。
“將軍所請,固不敢辭。”稚唯收斂笑容,嚴肅道,“但小女也有所求。”
王離點頭:“請講。”
稚唯看了眼韓家人,聽到她要離開,麵露惶然又不敢阻攔。
“想必將軍已經查過了,我幼時是個癡兒,夏家在縣城這些年,離不了鄰裡相助。”
稚唯對外人感情淡薄,小叔父常年在外經商,對安豐縣也不留戀,但她不能不考慮大母大父的心情。
在一地生活,時間長了總會有感情的。
而她若是就此踏入秦軍領地,夏家……便回不了這裡了。
稚唯直言:“我知道將軍想要什麼,但還是請將軍允許,讓我救治此地黔首。”
王離微微皺眉,斂眸沉思。
稚唯也不催促。
她可以自信地說,整個安豐縣、甚至包括周邊地區,沒有比她手裡更好的酒(酒精),沒有比她這裡更全的藥材。
她的東西她理應有支配的自由,然而這種觀念放現在說出來隻會讓人覺得可笑。
因為有權勢、兵權兩重大山壓在頭上。
稚唯會努力適應這樣的社會環境,但不會放棄爭取的權利。
想要她的東西?那不能白拿。
隻要性命無憂,今日便是秦王政立於當麵,她也要試著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