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枝頭上的青梅正好開始轉黃,是最適合製作烏梅的原材料,稚唯便召集他們來做工,不給工錢,但管兩頓飯。
能給農忙時節家裡省口糧又不至於累到,縣城很少有人家會拒絕這樣一份美差,便是一些半大少年、女子,在得知稚唯需要人手爬樹摘梅子,下河摘蓮花後,也自告奮勇要來。
“夏醫就應了吧,”東家婦媼拍拍身邊比稚唯還小的小女子,“阿粟在家也隻是幫我們早晚做做飯,其餘時間閒著也是閒著。”
西家婦媼將自家的調皮小子也一並送來:“這討債的天天在家不安分,讓他下田還不夠幫倒忙的,夏醫若能用得上他,隻管使喚,也不需要給他吃飽,一素餅足以。”
稚唯有點懵,提醒她們:“爬樹下水哎,你們能放心——”
“放心放心!”
“……”稚唯無奈,“行吧,那天黑之前我必定讓他們歸家。”
“都聽夏醫的!”
最終稚唯環顧院子裡的孩童們。
她這裡好像成托兒所了?
不過“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話不假,稚唯眼睜睜看著那比她還矮半頭的小孩麻溜地爬上樹,一會兒工夫就摘了小半筐青梅。
她:“!”
“快下來,”稚唯還不敢高聲吆喝,生怕驚到小孩,隻能招手示意,“莫爬那麼高!”
“阿唯莫慌,”韓叢拄著夏翁親手打造的拐杖,樂嗬嗬在樹下安撫道,“我在這看著,摔不著他們!”
“摔下來就晚了……算了。”
跟他們解釋不通,稚唯索性讓人找來幾張漁網,直接綁在附近梅子樹的樹乾上,鋪開充當緩衝網。
待薅完一片樹,再換另一片。
但稚唯是不敢讓未成年們冒險下河的,采蓮隻能辛苦讓夏翁夏媼親自來。
好在需用不多。
稚唯抱走蓮花時?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忘跟溪邊清洗酒壇的幾位老者確認,問:“阿翁們,你們真不要這梅子嗎?我都摘了?”
梅子林野生野長,沒有主人,默認是縣城的公產,雖然沒有經過品種改良的青梅酸得很,少有當地人愛吃,但稚唯既然需要得量大,就得問問其他人的意見。
“不要不要,這東西賣不出價,咱們這些年都吃膩了,阿唯不摘,等下過幾場雨也就全爛了!”
老者們紛紛搖頭。
稚唯想起她剛才試吃的一顆,那股酸勁兒直衝天靈蓋,確實不能空口吃。
“行,”她想了想,笑道,“那等會兒摘完後,一部分我拿去製成烏梅,一部分就釀成青梅酒,到時候各家都分幾口。”
青梅酒生津止渴,開胃,消除疲勞,老人們適當喝點這個,比喝什麼濁酒好。
“哎!這個好這個好!”
老者們頓時喜笑顏開。
沒有楚人能夠拒絕一杯酒水!
除非有一壇!
不過稚唯需要用到酒壇不是單單為了釀酒。
將采摘下來的青梅用涼白開清洗好,擺在陰涼地自然晾乾,同時對酒壇內部進行高溫蒸煮和消毒。
之後,在酒壇的底部鋪上一層磨好的細鹽,接著往上碼一層青梅,再放少許鹽,加入蓮花瓣,再鋪鹽,碼青梅,加蓮瓣……重複步驟,直到封壇。
這個過程很簡單,唯一需要把控的就是梅子的質量。
夏家小院和梅林中,不論老者還是帶傷者,皆是認真對采摘下來的青梅進行反複的精挑細選;而孩童們半玩半乾,頗為自得其樂。
稚唯見某個小兒將一根竹竿當做馬,跨騎在上麵模仿馬匹騰躍、奔跑等動作,而樹上被逗笑的小女子們笑嘻嘻拿梅子砸他,一下子想起某個詞。
“你在想什麼?”
“青梅竹馬。”
稚唯不防有人突然詢問,徑直脫口而出,說完才反應過來,回頭一看。
“……王小將軍真有閒情雅致。”
王離睨她一眼,“我可是忙完公務才來的。”
稚唯煞有其事地點頭,微笑問:“那,所為何事?”
“無事,隻是聽說某人又在縣城裡搞出了大動靜,本將為一地安危著想,特特前來視察。”
稚唯差點繃不住微笑。
“我隻是采個梅子。”
王離皺眉道:“采個梅子需要這麼多人?你不知道按大秦律,聚眾算犯法?”
係統一聽,憋不住冒出來憤怒罵道:“過分了!阿唯哪能把每條秦律都背下來?你們自家老秦人都不行啊!”
[啊這個,彆的不好說,但這一條……咳,我還真知道。]
稚唯莫名不好意思。
係統:“……你6。”
[不過秦律規定的是不能
三人以上宴會飲酒,平時不能無故聚在一起議事,這後半句還是統一後真正實行的。王離這屬於斷章取義——誆我玩呢。]
係統替她罵:“呔!”
不過稚唯並不打算跟王離反駁,偶爾扮豬吃老虎沒什麼不好,哪能所有底線都讓人家摸清楚?
她也不能認錯,認錯即代表在場所有人承認犯法——雖然王離多半隻是提醒不是找茬。
“我不知道。多謝小將軍提醒,”稚唯四兩撥千斤,輕描淡寫道,“下次一定、啊我是說,下不為例。”
王離微妙地看她一眼,道:“你有時候隨口冒出來的詞還真是古怪。”
稚唯:“。”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是在敷衍,所以說話不過腦子。
係統憋不住:“噗嗤!”
接著王離又道:“不過'青梅竹馬'的寓意,”他看了眼梅子樹上、樹下,哼笑道,“倒是彆有趣味。”
稚唯假裝學識淺薄,做出一番請教姿態,斂手行禮,正色問王離:“但我覺得'青梅竹馬'後麵應該再接一個詞,就像《詩》中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那般唱和,可阿唯想不出來。不知小將軍可有高見?”
“這個……”
王離的眼神不禁略有飄忽,他家三代武將,兵法排陣他學得很好,這文學方麵嘛,就……
但夏稚唯鄭重其事地請教他,他又不甘示弱,隻能絞儘腦汁去想。
隻是付出一個禮節,就把王離高高架起來的稚唯麵不改色,貼心地示意給他留下思考空間,腳步輕快地轉身離開。
係統故作不解:“阿唯你拿李白大大的原創去考王離,是不是有點欺負人了?”
[不欺負他我乾嘛提這個?讓他嚇唬我,還聚眾犯法?嗬。]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王離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麼?”
稚唯掃視了一圈周圍其樂融融的摘梅場景,表情不免凝重起來。
[我出入秦軍軍營,救治傷卒和縣城黔首,蒙恬又暗暗挑起黔首們對舊楚貴族的不滿,使得當下縣城裡秦楚之間的隔閡沒再加深,甚至有和平共處的跡象……]
係統疑惑:“對啊,這不是很好嗎?”
[可這隻是暫時的假象。]
稚唯回到夏家,鑽進自己房間,將前日從蒙恬那裡索要的一卷秦律翻出來,撫摸著竹簡上的文字。
[我不清楚其他地方的情況,但現在蒙恬、王離並沒有在安豐縣完全推行秦律,相當於給了大家逐漸適應秦國吏治的時間。
可依照上次蒙恬的說法,秦軍在秋收前就會換防,讓一部分秦軍士卒回鄉,一部分回歸戰場。蒙恬和王離也不會留下。
一旦他們離開安豐縣,換來新的秦吏,還能維持現狀嗎?]
稚唯忍不住頭疼歎氣。
韓老丈他們懶嗎?他們不懶,但比起商君法鞭策出來的秦人,楚人確實更加自由散漫,他們好歌舞
酗酒,愛聚會熱鬨。
讓他們完全遵循秦律行事生活……想都不敢想。
[這就像個改變不了的炸點,無論我怎麼延遲,怎麼描補,它早晚會爆。]
而一旦積怨爆發,中央集權製下的大秦與無兵無卒的普通黔首相對抗,誰會受傷、損失慘重,不言而喻。
或許是她也對此地生了感情,稚唯突然升起一種無法抗拒時代洪流的無力。
但更重的還是危機感。
係統寬慰道:“但晚爆總比早爆好,起碼我們還有時間去改變。”
“你說得對,還有時間。他處我無暇顧及,起碼不能讓此地積怨加深。”
稚唯攥緊手中的竹簡卷。
係統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你彆又頭鐵——”
“明日就讓此地秦卒全都吃上驅蟲藥!讓他們既得了實惠,又能給不清楚藥效、不放心新藥的全城百姓作表率!”
“……”係統斟酌問道,“你確定是作表率而不是做實驗?還有,你要免費供應全體秦軍嗎?”
“開什麼玩笑?”稚唯義正言辭道,“那必然是讓蒙恬和王離花錢買啊!”
係統:“……?”
所以你拿秦卒當代言人兼醫用宣傳冊,還得讓秦軍將領自己掏錢?
“不愧是你!”
係統想起之前蒙恬用“不過問麻醉湯”空手套白狼換肥皂製方的事,直接笑倒。
“笑死!蒙恬竟然覺得你不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