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彆的症狀啊……]她閉眼咬牙道,[算了,等會兒再灌碗蔥薑湯!]
既然來到後院,稚唯趁這時間溜去後廚,問正在指揮雇工忙碌的夏媼:“大母,食材可夠?”
“夠,放心!”夏媼反過頭來關心女孫,“今日病者還那麼多嗎?”
稚唯苦笑著點頭。
夏家食肆已經開了半個月,名為食肆,實際是半食肆半醫館——借由櫃台和簾子隔出店鋪內三分之一麵積,就是她的“醫館”區域。
夏媼從後廚通往前店的門口張望,被排起的長隊嚇了一跳:“頭兩天人還沒這麼多……”
“我也沒想到。”稚唯歎道。
她到底是年紀小,還是女子,就算在建章鄉也有不相信她醫術的黔首,在鹹陽那更是名聲不顯,所以最初開店時,“醫館”的設置是最潦草的,重點還是在拓寬食肆服務上。
誰成想現在反倒是來看病的人更多。
再這樣下去,稚唯覺得食肆服務可以完全挪到隔壁跟他們合作的葉老板娘處了。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章媼抱著一籃子薑從庫房而來,既心疼又好笑道,“現在是冬天啊,誰不怕生病?阿唯治好一個,其左鄰右舍的人肯定就知道了,這一傳二、二傳三……若不是林提醒你收錢,恐怕現在人更多。”
稚唯無奈笑道:“確實要感謝林阿兄。”
因為覺得沒多少人會來找自己看病,開店更偏重於食肆,稚唯原本打算義診,什麼時候把她預備的藥材消耗完就結束。
但韓林卻警示她,這裡可是都城,義診散播出來的好名聲對現在的她不是什麼好事,稚唯這才改變想法。
也還好變了。
想想最近來往黔首已經對夏家食肆(醫館)讚不絕口,這要是再加上“免費”的名頭……稚唯情不自禁搓搓起雞皮疙瘩的胳膊。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啊。
稚唯搖搖頭,囑咐後廚各位婦媼多輪班多休息,趕忙回到前店繼續接診。
醫診區用幾簾草席隔開裡外,裡麵為真正的診療室,外麵是等待區,她的幾位助手正在不厭其煩地和等待的病者及家屬交流。
“這裡藥材有限,若是重病恐怕沒法根治;另外,開的藥不用你們回去煎,就在這裡喝;若是給的艾絨,可以拿回去自己灸;
若能提供新藥植的信息,診療的錢可以減少……”
這些助手都是建章鄉挑出來的孩童,口齒清楚,機靈可愛,交流時能消除對方戒心,再由麵相又冷又凶,看似脾氣暴躁,實則心細如發的劉農坐鎮,沒人敢鬨事。
寡言少語的韓信則被稚唯揪住充當診療室的助手,在她抽不開手的時候負責幫她記錄,除了把脈以外,接觸男性患者的工作也交給他。
稚唯欣慰看著替她減輕工作量的助手們,心道等這次結束後,她得好好犒勞大家,沒有他們她得累死。
“來,下一個!”
等待區,離診療室最近的病者立馬起身,席簾處,劉農板著臉重複不知道第多少遍的話:“病者自己進去。”
家屬不樂意:“之前那個……”
劉農眼都不抬,截斷對方的話道:“無力行走的病者或是孩童,最多由一位家人陪著,這是規矩。”
“可是……”
“你們還看不看病?”
少年同樣戴著口罩,露出的黑眸沉冷得厲害,一邊問著,順勢要放下剛掀起一點的草席簾子。
家屬又怕又急,趕緊往前推推咳嗽的病者,“看看看!自己進去就進去嘛!”
劉農沒說什麼,表情不動如山,再次掀起簾子。
家屬不死心往裡一瞅,小女醫正低著頭專心寫字,沒注意這邊的事,而她旁邊的少年卻麵無表情回視過來。
家屬縮了下脖子,不敢看了。
直到被韓信叫了聲,稚唯這才抬頭,假裝沒聽見這番爭執,如常接待病者,偷偷為聘請劉農和韓信當裡外助手的決策,給自己點了個讚。
有他倆在,她得省多少解決麻煩的時間啊。
與此同時,劉農抱著手臂守在席簾門口處,一絲不苟地觀察等待區的病者們,不斷思考總結在麵對什麼人時要拿出什麼樣的態度。
一切以不影響夏家阿妹的診療為準則。
然而一刻鐘後,從外而來突兀出現的幾位“病者”讓劉農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看著他們光明正大地插隊,排到隊伍最前頭,而其他黔首一看這隊人的衣著就避之不及的樣子。
劉農沉默。
好在其中一人他認識。
“蒙……”劉農遲疑地開口。
青年武將淺笑著抬手,讓少年立刻噤聲。
然而劉農側頭瞄了眼被簾子遮掩的診療室,皺眉,忍不住輕聲試探蒙恬:“您這是……?”
搞什麼啊?總不能是來找夏家阿妹看病的吧?宮廷太醫滿足不了你嗎?
劉農頭疼。
還有——
少年自以為不動聲色地打量向位在隊伍中間、明顯是主導者的男子,卻被對方敏銳地捕捉,然而男子隻輕描淡寫掃來一眼,又毫不在意地轉開。
劉農倉皇失措地低下頭,眼底泛起驚駭,他不自覺地握緊津津冒汗的雙手,甚至大氣不敢出。
……這是哪位?
蒙恬無奈和長公子對視一眼,表示詢問?_[(,後者彎著從容笑容,回他一個眼神:少年問的是你,你得先開口啊。
蒙恬;“……”
蒙恬硬著頭皮道:“這兩位是吾之長輩和好友,知道阿唯醫術出眾,好奇來看看。”
天地良心,他不敢不敬王上和長公子,然而他實在想不出彆的理由!
蒙中郎的長輩?
哪怕被“長輩”的氣勢駭到,劉農仍然為這個理由憋不住嘴角一抽。
不能明說就不能明說。
但他要是讓幾人進去……
劉農強撐著平靜,恭敬回道:“阿唯什麼水平,您還不知道嗎?也就給尋常黔首看病還行。”
蒙恬挑眉,有點膽識,這是要他配合?
他可不敢。
身邊這對父子視察完隔壁食肆和這裡的食肆區,顯然是想見見夏稚唯本人——怕暴露身份,都讓夏醫丞和其他侍從、護衛遠遠站著呢。
見青年武將沒說話,劉農藏在鬢發裡的汗都要流下來了。
眼見著氛圍將要凝滯成冰。
“無妨。”
這陌生的溫潤聲音出現,讓劉農竟然恍惚覺得鬆了口氣。
他下意識循聲偏頭,看向蒙中郎身邊的青年。
“既是碰上了,隻當診個平安脈就是。”
青年溫言寬解,劉農卻是心底一沉。
對方聲音再是隨性溫和,也充滿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二獫他們應該機靈地去通風報信了吧?怎麼還沒有人過來?
劉農都要急死了,剛要再掙紮一下,哪怕阻攔不成,好歹讓他先進去跟夏家阿妹通個氣呢……
剛想到這裡,身後診療室傳出小女子拉長音的聲音:“下一個——”
劉農心跳陡然加速,方才的病者滿臉放鬆地掀簾子走出來,果不其然被門口的幾人嚇了一跳,卻是一聲不敢叫,瑟縮著從旁邊繞開跑了。
扶蘇正與阿父和好友低語:“夏家小女子怕是已經猜出我的身份,我不適合再進去,恬你……”
話音未落,診療室又傳出小女子疑惑的催促:“下一個呢?”
大概是覺得自己態度太軟,那清脆的女音頓了一下,陡然增大聲量,伴隨著刀筆敲擊案幾的“篤篤篤”,強硬喊道:
“快一點!不要耽誤後麵人看病!”
劉農:“……”
他安詳地閉上眼。
蒙恬:“……”
小阿唯,你知道你在催誰嗎?
剩下一對父子同樣沉默幾息。
扶蘇突然粲然一笑,又迅速收斂笑容,慢悠悠地道:“阿父,快讓恬陪你進去吧。”
秦王政睨了眼裝模作樣的長子,輕哼一聲。
蒙恬內心腹誹,扶蘇公子真是膽大,還敢催王上,但不妨礙他識趣地上前打簾。
扶蘇側身站在簾外,看似在注視其他地方,實則注意力全在診療室裡。
“蒙中郎?您怎麼來了?這位是……”
這是小女子驚疑不定的問話。
“啊,正好路過,這、這是家中長輩……”
這是好友的爛借口。
“哦那……蒙、蒙……長者您先坐。”
聽到小女子懵然之下不知如何稱呼,扶蘇差點兒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