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孑這邊剛回複了劉冰的消息,手機上又突然收到了幾條消息。
阿戒:
[殯儀館事好多,我走不開,點的外賣被偷了,好氣。]
[楚哥,我要餓死了,求投喂。]
[哭哭。]
是阿戒發來的求助短信。
楚孑看完,無聲地笑了一下。
他知道,最近殯儀館的事情很多。阿戒幾乎每天都忙的四腳離地。
如果楚孑不用去彆的城市調研,又在係統的虛擬空間裡學習學累了,那麼就會去和阿戒一起搞殯儀館的事。
如今,城西殯儀館的五層五個悼念大廳全部都正式開始接待客人了,不僅是五層的大殯儀廳主要用作接待貴賓的定製葬禮,其他的四個殯儀廳也各有各的主題。
B殯儀廳主要接的就是寵物葬禮;C廳接待未成年人的葬禮;D廳接待有比較獨特愛好的逝者的葬禮,比如喜歡電影、遊戲、體育項目之類的,這裡的投影設備也是最好的,科技含量最高;E廳則是負責接待還在世的,卻想提前籌備自己的葬禮的客戶,幫他們在這裡預演自己的葬禮。
這些都是根據前一陣接待的有定製葬禮的需求的客戶來定的,這樣以來,雖然每一個葬禮的需求不一樣,往往還需要調整一番,但有了每個廳的大致主題在,調整的就不會太多,也算是有的放矢。
楚孑這邊從樓下小餐館買了兩個炒菜一盒米飯,這就開車去到了城西殯儀館。
一到達五層,就發現這裡人滿為患。
同一時間,同時進行了五場葬禮,怪不得阿戒要累吐血了。
楚孑費了半天勁才在雜物間找到了還在瘋狂回消息的阿戒。
阿戒抬眼,看到了拎著飯盒的楚孑,恍惚間還以為是天使降臨。
“嗚嗚嗚嗚,”阿戒立馬打開飯盒,看著白花花的大米和油香四溢的炒菜,口水狂流起來,“謝謝楚哥的投喂,我要餓死了。”
楚孑看著阿戒狼吞虎咽的樣子覺得自己都餓了:“怎麼今天人這麼多,一般不是會控製在同時進行兩三場的嗎?”
“嗐,趕上了唄,”阿戒喝了口水順順,“也沒轍,逝者家屬有需求,我們也不能駁了人家不是?”
楚孑剛想勸阿戒吃慢點,就聽見有人來敲門了。
“呂先生,請問您在裡麵嗎?我想問一下D廳放的音樂在哪裡啊?剛剛電腦重啟之後內容都不見了。”
阿戒趕緊放下筷子:“就在我這,我拿給你……”
說著說著還趕緊扒拉了兩口菜。
楚孑見狀,把阿戒按了下去,拿過U盤之後就往出走:“你吃吧,我去替你忙一會。”
“好的好的,”阿戒這邊又開始回消息,“辛苦楚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嗚嗚嗚。”
楚孑去外麵,幫阿戒處理了半天各路家屬的需求。
直到下午,這些客戶都散了,這才算是忙完了這一天。
送走了最後一位孝子,阿戒也長舒一口氣:“真不容易……”
“是啊,”楚孑擦了擦汗,“可真是夠累的。”
“熬過這兩天就好了,”阿戒說道,“等五一,就可以休息五天了。”
楚孑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因為令歸公司賺了點錢,所以二人商量著,打算趁五一期間將整個五層要來一次大翻修。
到時候,有熟悉的施工隊來做事,阿戒也比較放心,所以就不用親自來盯著了。
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要說還得是有競爭對手才行,”阿戒收拾著大廳,“要不是城東也開始搞定製化葬禮,我也想不起來給整個五層翻新一下這事。”
自從城東殯儀館看到城西殯儀館將各類定製化葬禮搞得有聲有色之後,他們也開始動起了這方麵的心思,聽說五一之後也要開始營業了。
當然了,楚孑和阿戒也托人打聽了一下,城西殯儀館的定價依舊很高。
所以,他們辦的與其說是定製化的葬禮,倒不如說是為了更好的服務貴賓而搞出來的噱頭。
楚孑他們雖然並沒有太把這個競爭對手放在眼裡,但還是打算提前做做準備。
比如說,整體裝修就是第一步,之後還打算再購買一些高級、省時的火化爐。
總之,一切擴張的計劃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了。
楚孑忽然想起來自己這些天一直在想的事,於是問道:“對了阿戒,你搞得這麼累,有沒有想過雇幾個人啊?”
“當然有啊,”阿戒眼睛明顯變得明亮了,“但是真不好招人,之前我試著發了些需要活動策劃的招聘啟事,但人家聽說是搞葬禮,就都不來了。”
“那如果招一些現代殯儀技術與管理大專班的那些學生呢?”楚孑又問,“現在正好是畢業生們想要找工作的時候。”
“嗐,更彆提了,整個璞蘭一年也就十幾個學生從這專業畢業,裡麵有一半還不打算做這行,”阿戒歎了聲氣,“殯儀館的其他部門也需要人啊,我這裡又累又要麵對家屬,費體力也費腦子,給的錢又和整體水平差不多,當然沒人來了。”
這情況楚孑也猜到了個七七八八。
而且,自從他們和王林森徹底鬨掰之後,王林森那邊的經營情況就每況愈下,所以裁掉了不少老員工。
但是工作崗位又沒變少,還是需要一大批員工才行。
那怎麼辦呢?當然是用高薪為誘餌吸引一大批應屆畢業生了。
然後,再給他們派超過他們預期的工作量,甚至定下了根本不能完成的KPI任務,目的就是一個:逼著他們在實習期結束前離開。
所以,現在在應屆畢業生的眼裡,城西殯儀館的待遇明顯要比城東差。
楚峰也天天都在為了招聘的事頭疼,雖然他們的工資待遇已經提上去了,但還是不能和城東這種搞騷操作的比。
更何況,雖然大家都知道,如今做殯葬這行掙的錢還算可以,但
總歸是有些忌諱在,再加上不論是抬運屍體還是葬禮策劃都比較需要體力和智力並存,這就更難招人了。
“算了,先不想了,”楚孑搖了搖頭,“對了,既然你五一休息,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東發村看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東發村?”阿戒疑惑,“是哪?”
“劉冰老家,反正我是要去田野調查的,你就當是休息了唄。”
“成啊,”阿戒爽快一笑,“正好,這五一我也不想在家待著。”
……
去東發村的車上,404宿舍全員到齊了。
本來楚孑隻邀請了阿戒,但劉冰那邊也邀請了王一弗,就把這次外出變成了整個宿舍的一次集體行。
阿戒開著車,打開收音機聽了兩耳朵新聞,忽然想起來:“王一弗,你是不是剛參加完大學生運動會啊?”
“是啊,”王一弗說道,“要不我就得集訓了,怎麼有空去阿冰老家玩。”
“哦,”阿戒撓了撓頭,“之前都忘了問你了,成績咋樣?”
“當然是第一了,”王一弗笑了笑,“職業運動員就算了,但大學生裡,我這個量級,其他人沒有太能打的。”
楚孑坐在副駕上,回頭看了看王一弗。
王一弗穿著短袖,胳膊卻把袖口撐得滿滿當當,整個人都散發著“惡靈退散”四個大字。
怪不得是第一名。
這誰能打得過啊。
“我比賽那天阿冰還來現場了,”王一弗笑著道,“當時給我加油,嗷嗚一嗓子,差點讓我直接殯天。”
楚孑笑了:“看不出來,劉冰該激動的時候還是挺激動的。”
“可不是,你平時彆看這小子冷言冷語的,其實內心裡特彆悶騷,”王一弗看了劉冰一眼,“你乾嘛呢,阿冰?”
劉冰如夢初醒,從手機屏幕上彆開視線,“啊?”
原來剛剛他根本沒聽這幾個人在說什麼。
“嘖嘖嘖,”王一弗咂了咂嘴,不滿道,“你怎麼整天抱著手機啊?”
阿戒在前排插嘴:“我看阿冰是談戀愛了吧?”
劉冰聽到這話,臉忽然一紅,低下了頭,“哎呀,提這些乾什麼。”
王一弗也有點驚訝:“阿冰,你真談戀愛了?”
“啊,怎麼了,”劉冰看向王一弗,“是……吧?”
“艸,你小子,”王一弗推搡了劉冰一下,“咱倆整天在一塊待著,我怎麼都不知道你戀愛了?”
“這怎麼說啊,”劉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就那麼談上了唄。”
“和誰啊?”王一弗好奇心起來了,一個勁地看劉冰的屏幕,“是咱們學校的妹子不?看你也沒去過彆的地方,怎麼追上的?也不教教哥。”
“不是,”劉冰清了清嗓,“你不認識。”
“那是誰啊?”
“是啊,阿冰你就和我們說說唄,你可是咱們宿舍第一個脫單的,”阿戒也起哄道,“給我們看看照
片,彆藏著掖著了!”
“加一加一,快給我看看,不然我要動武了。”
“哎呀!”劉冰趕緊把手機藏好,“你們就知道就行了,彆瞎問了,煩死人啦。”
楚孑見,劉冰雖然嘴上說著不想聊了,但飛起的嘴角就根本沒下來過。
第一學期的時候,楚孑總覺得劉冰看上去有點凶,說話嘴也毒,但沒想到這學期,尤其是談戀愛之後,倒是總帶著笑模樣了。
可能這就是戀愛的美好吧。
但王一弗沒這麼好打發,一直想讓劉冰說出女朋友的名字或者給他們看看照片,但劉冰就是不從。
等王一弗開始假裝使用武力了,劉冰這才拗不過,攤手道:“好,我告訴你們,我對象不是學校的,是和我一起長大的,行了吧?”
“哦呦,青梅竹馬,”王一弗露出了十分羨慕的表情,“這就是最好的。”
“是啊,”劉冰假裝不經意,看向窗外,低聲道,“這就是最好的。”
……
璞蘭市離東發村也不算遠,再加上他們出發的早,一路上也不堵車,剛過中午他們就到了。
這是楚孑第一次來到鄉村,和他想象中的卻不大一樣。
東發村並不算大,根據資料顯示一共也就三百多戶,但絕對不算是貧困的地方,路上到處都是平房,甚至還有些小洋樓。
所有村民住的地方都相對集中,被大片大片的田野包圍著。
而進村的一路上,楚孑就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
——這裡的狗特彆多,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有養。
更奇怪的是,很多小孩的身邊也都跟著小狗。
楚孑問道:“你們村的人好像很喜歡養狗啊。”
“有嗎?”劉冰麵露疑惑,“村裡一般都比較喜歡養狗吧,我們這也不算特奇怪的。”
楚孑想了想,也是,雖然他作為一個外來人直觀感受就是狗很多,但劉冰從小就在這長大,恐怕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車到了劉冰家,他的父母早早就等在了大門外,看見他們過來都綻放出極大地笑臉。
劉父劉母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看著打扮和談吐就有種說不出的樸實和踏實。
二人見來了這麼多同學,趕忙拿出了各種花生、瓜子、巧克力,甚至還有些剛剛蒸好的臘腸,請他們品嘗。
一眾人吃了個酒足飯飽,又聊了一會兒天,劉父劉母忽然起身,隻說讓劉冰招待客人,他們要下地乾活了。
“您是做什麼農活啊?”阿戒好奇問道,“我是第一次來這裡,剛剛看見好多田地,裡麵都種著什麼啊?”
“土豆,”劉父一邊回答一邊笑,眼角的皺紋都堆積在了一起,顯得特彆淳樸,“現在春土豆都熟了,我們得去收土豆。”
“您一共種了土豆啊?”阿戒又問。
“不多不多,就六畝。”
“六畝還不多?”阿戒眼睛都瞪大了,“這可是四千
平米的土地啊!您二位能忙的完嗎?”
說著,王一弗也站起了身,拍了拍胸脯:“您二位年紀也都不小了,土豆是長在地裡的吧,我們幫您收吧。”
這話說完,劉父劉母都笑了。
而正好有幾位路過的鄉親,聽完阿戒和王一弗的話,也都笑了。
“你是不是還以為我們是一顆一顆自己種、自己收啊?”劉冰揶揄道,“現在都機械化了,我們家有個小型的馬鈴薯收獲機,一天就能收十幾畝地了。”
“啊……”阿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我還真不知道。”
“不過沒事,你們要想幫忙也可以一起,”劉冰笑道,“可以跟在機器後麵挖沒被翻出來的土豆,一畝地經常能撿個百八十斤出來呢。”
一眾人方才來了精神。
雖然劉父劉母都說不用,客人就該好好休息,但都是大小夥子,誰能顯得住,都擼胳膊挽袖子到了田裡。
楚孑也不例外,走到了田地裡。
這還是他第一次雙腳踏上泥土,這時候的他,還不知道自己在明年這個時候,會愛上這種感覺。
雖然現在隻是五月,還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豐收的季節”,但是放眼望去,百餘畝的地裡都是三三兩兩在做活兒的農民。
整個田地裡的秧苗已經都被壓倒了,楚孑查詢了一下係統,發現這是收貨土豆前的“壓秧”環節。
即在收獲的前一周,用割秧機或是碾子把所有的土豆秧苗全部壓倒,這樣以來,就能讓土豆地麵上的莖葉全部損傷,促使土豆植株將所有的養分都轉移到地下的根莖裡,能讓土豆長得更大、更飽滿也有更多水分,即是好吃也可以壓秤。
之後就是今天的重頭戲了,正好是個陽光高照的日子,非常適合收割土豆。
一般都是一個農民在前麵推著馬鈴薯收獲機往前走,這樣就能把幾乎所有地裡的土豆都從地下翻到地麵,然後後麵跟著兩三個來幫忙的人,將土豆全部都擺到地麵之上。
最後,還有一兩個收尾的人,最後檢查一次,把所有還在地裡沒挖出來的土豆都弄出來。
這樣,再經過一兩天的晾曬之後,就能正式把土豆都裝進網兜裡,拿來儲存或者出去售賣了。
到時候,也會有人專門來農村裡,直接農民們收獲了的土豆,這樣可比以前農民還有自己去找人買農產品方便多了。
“我們現在還得用人工和機器聯合的方法收土豆,”劉冰指著田地,“等明年我們村就可以買到聯合收割機了,到時候就不用人工了,直接用聯合收割機走一圈就能把所有土豆都收好了。”
“機器真是幫了農民不少忙啊,”楚孑感歎道,“如果這要是在以前,收這麼幾畝地的土豆不是得幾個月嗎。”
“對啊,”阿戒感歎之餘,又看了看周圍的田地,問道,“為什麼有的人家還沒壓秧啊,他們不收土豆嗎?”
“嗯,我們種的品種不一樣,”劉冰拿起一個土豆,從中間掰開,“我家的土豆都是
黃皮黃心的,還有黃皮白心的,還有青薯8號、9號之類的,都不一樣。”
楚孑點點頭,才知道種土豆也有這麼大的學問。
看來每一個領域都有無數學者在努力著,大家的生活才能越來越好。
他們這邊還聊著天,劉冰的父母已經開始行動了。
劉冰的父母都是乾活的老手了,劉父推著收獲機在前麵走著,劉母在後麵左扒扒右撥撥,很快藏在地底的馬鈴薯就都露出來了。
四個小夥子這才趕忙跟上,慢吞吞地跟在兩位農民身後。
楚孑發現,雖然聽上去撿馬鈴薯並沒有什麼技術含量,但實際做起了卻根本不簡單。
這不止對體力有極大考驗,對眼裡更是,他經常看不出來哪些是土塊、哪些是成熟的馬鈴薯。
不過這也是熟練工種,經過一小時的鍛煉,三個人已經基本上能和劉冰乾的一樣快了。
午後的太陽正毒,劉父和劉母就暫時收了手,一群人在樹蔭地下乘涼。
楚孑也閒不住,他還沒忘了自己來東發村的主要目的為何,於是開始四周走動起來。
旁邊也都坐著乾完活來休息的農民。
而他們身邊多半都跟著一兩隻小狗。
“大爺啊,乘涼呢?”楚孑問候道。
乘涼的大爺朝他笑笑,“你是誰呀?”
“我是劉冰的同學,來這玩的,”楚孑回答道,“您挺喜歡小狗的啊?”
“喜歡……喜歡……”大爺點點頭,“你們好好玩啊。”
說著,大爺就離開了。
楚孑又問候一旁的大媽,可也沒說兩句,大媽也說要回家做飯就走了。
一來二去,弄得楚孑還有點尷尬。
楚孑在影視作品裡看各路農民都是話癆,但實際生活裡卻又不儘然,都說十裡不同俗,百裡不同音,每個農村的氣質也都不太一樣,可能這個村子裡的人就都比較害羞。
也難怪了,劉冰他們一家三口話都不多,看上去在村裡也沒有太廣的社交圈子,而他又是劉冰的同學,和這幫村民八竿子打不上關係,還在這探頭探腦、問東問西,不怪村民們不願意搭理他。
楚孑之前也和貓教授請教過不少次,想知道關於田野調查有什麼要注意的。
貓教授的回答總是言簡意賅,說最難的其實不是累或者辛苦,而是和不同文化、不同民族的人建立關係。
讓他們能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展現在你眼前,這才是社會學的學者們麵臨的最難的問題之一。
怪不得楚孑總聽說一些社會學、民俗學的學者,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之後,都和調查對象變成了好朋友。
這條路,真是不好走啊。
楚孑也暫時沒有太好的辦法,隻能回到了劉家人乘涼的大樹底下。
他決定先從身邊人問起,之前看到劉父劉母也養了三隻狗,於是問道:“您村子裡養狗的人挺多的啊。”
劉父劉
母都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嗎?”
“對啊,我沒去過彆的鄉村,但是如果在城市裡,三四家人裡有一家養狗的就了不起了,”楚孑說道,“但您這邊經常是一戶就有兩三隻狗。”
劉父點點頭:“是啊,三口人嘛,三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