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杺的視線都模糊了。
他看向窗外,金黃的陽光看上去卻那麼寒冷。
這讓他恍然間想到了二十年前那盞昏黃的路燈。
那個雪夜。
彼時,他還是一個剛從音樂學院畢業的學生。
接到父親去世的消息之後,他推拒了新年音樂會的表演資格,匆匆回到笛墨市。
當天是元旦前的最後一天。
漫天大雪,高速封路、火車晚點,幾乎將整個笛墨市和外麵切斷。
索杺曾經承諾,這輩子都不再回到笛墨。
因為這裡的冬天太過陰冷,就像他那童年一樣。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和彆人有些不一樣。
彆的男孩喜歡捉蟲子、踢球、賽跑,一到放假就像撒了歡的小牛犢子一樣走街串巷,揮灑著過剩的精力。
但他卻隻喜歡音樂,喜歡那些躍動的音符,喜歡在他手下形成的曼妙的樂曲,他認為最休閒的行為,就是安靜的一個人待著。
為此,男生都不怎麼喜歡他。
小學的時候倒還好,大家還都不懂事,也無非就是我今天欺負了你,明天你來還手這種小打小鬨。
初中卻開始不一樣了。
索杺上了初中的那一年,他的父母也離婚了,他跟了母親。
小城本就閉塞無聊,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就在學校傳開了。
而就是這個在如今看來並不怎麼重要的消息,將索杺滿滿地拉入了煉獄之中。
索杺向來都是和女生玩的比男生好,他們可以在一起談論音樂、談論藝術,之前這都讓索杺快樂無比。
但漸漸地,班裡男生開始傳,索杺是個女生。
他的舉止、愛好也都和父母的離婚有關,跟著媽媽的男生當然不會有陽剛之氣了。
一些男生成立了一個小小的團體,旨在糾正索杺的行為。
但說是糾正,也隻不過是每次見到索杺的時候都扒他褲子,把他關進女廁所裡,甚至在運動會給他報名女子項目,讓他在全校麵前出醜這種事而已。
這些事,在如今有了一個名字,名為“性騷擾”。
但彼時的索杺隻是覺得無力。
他試過告訴家長,可他的母親忙於生計沒空管他,也試過告訴老師,老師卻反問他,你為什麼和班裡男生的關係都這麼差呢?
是啊,為什麼他和班裡的男生關係都很差呢?
索杺也總在懷疑,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為此,他也開始改造自己。
他去接觸一切男生的愛好,留了短發,去鍛煉身體,多喝牛奶,促使自己長高。
他終於變成了所有男生的樣子,但男生們當然並沒有因此放過他。
似乎就是認準了他這個人一樣,處處針對,撒發著最原始的惡意,永無寧日。
索杺逐漸陷入絕望之中。
唯有音樂,成為
他晦暗日子裡救贖。
他開始更加刻苦的練琴,他開始參加比賽,開始拿獎,開始接到頂尖老師的橄欖枝。
在他考上全國最好的音樂學院的那天,他對自己許下承諾,這輩子都不再回到這個閉塞的小城。
去了大城市之後,他才漸漸發覺,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他這樣的人。
他找了到組織,也認識到了形形色色的同類。
有人出櫃後自殺,有人選擇騙婚,有人孤獨一生,也有人幸福相伴。
這個圈子和彆的圈子一樣,好壞參半,有惡心至極的人,也有可憐至極的人。
但最悲哀的是,在外人看來,總是惡心至極的人多一些,敗壞了整個圈子的名聲。
即使是在大城市,遇到的歧視和偏見也一點不比笛墨市少。
尤其是音樂這個小圈子,稍不留神,就會被迫“出名”。
索杺自問沒有欺騙過任何一個異性的感情,但現實並不總是好人有好報,他也不敢張揚,隻能更加壓抑自己。
本來,他覺得這輩子也就這樣,參演、吃飯、睡覺、聽音樂會,慢慢消磨時日。
但父親的噩耗把他拉回了笛墨市這個魔窟。
下了火車,他就感覺到侵入肌膚的寒涼。
回來的匆忙讓他來不及收拾自己,還留著及肩的長卷發。
他在心裡祈禱了無數次,不要讓他碰到以前的同學。
不然就他這幅樣子,少不得要經受些揶揄。
但現實總是和他開玩笑。
剛出火車站,他就遇到了幾個來拉客的旅館老板。
索杺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位,是過去所有人裡欺負他最惡劣的一位。
他剛想離開,卻被對方直接拉住了。
這人顯然也認出了索杺,立即開始套近乎,甚至暗示了幾次,自己的旅館有特殊服務。
索杺本就想拒絕,聽到這話更是連連擺手。
不料就是這樣的反應,卻似乎刺激到了那位小老板,他以為索杺是看不起自己。
再加上大冷天喝了點酒,他開始對索杺動手動腳。
而他身邊的其他旅館老板顯然也和他同聲同氣,一起對索杺毆打起來。
他們各個膘肥體壯,瘦削的索杺哪裡是他的對手,直接被推倒在地。
他們也知道,索杺是做音樂的,最重要的就是他的手。
於是他們將索杺死死按在地上,抬腳就要往他的手指踹去。
漫天大雪。
絕望之中,索杺抬頭,隻看到老舊的路燈在散射著昏黃的光線。
然而。
瞬息之間,一個粗糲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你們乾嘛呢?”
一眾旅館老板回頭,隻見到了一個比他們高出一頭的強壯男人。
接著,索杺見到那個男人一拳一拳地砸在那些旅館老板的身上。
幾乎就是幾秒鐘的光景,那
些人就被錘倒在地。
索杺覺得時空都暫停了。
燈光在這個男人身上鍍了一層金色的邊緣,男人喘著粗氣,健壯的身體微微起伏,散發著絲絲熱氣。
索杺隻覺得當時心跳漏了半拍。
然後,男人把他扶了起來,憨憨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你沒事吧?我叫明楓,你叫什麼?”
這就是故事的開始了。
之後的日子裡,明楓又幫索杺料理他父親的後事。
索杺本想回到大城市去,但母親卻又病了,他不得不留下照顧。
二人經常在一起吃飯,索杺開始教小朋友彈琴,而明楓也開始教小朋友打拳。
明楓這才給索杺講了自己的故事。
因為練的人少,所以他這種重量級在國內的環境本就不吃香。
他還因為藏了一些光碟被教練發現了取向,於是因為“心理問題?[]?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被開除了。
那時候,同性戀還屬於精神疾病的一種。
即使在2004年,我國將這一條目廢除,但之前被定義為“精神病”的同性戀們,卻已經永遠甩不掉這頂帽子了。
和音樂一樣,散打也是個太小的圈子。
明楓沒有彆的辦法,隻能回到了笛墨市。
二人就開始在這樣狹小的城市裡頻繁的約會。
其實從見第一麵開始,索杺就已經喜歡上了明楓,而明楓也像是隻大狼狗一樣,認定了索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