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故事走向悲劇之前,小萩原著實度過了很長一段美妙的日子。
不會有妖怪莫名其妙地對他惡作劇,身上也不會出現莫名其妙的傷口,他也不怕進深山,因為附近的妖怪都有聽蝽的話友好待他,比起以前的那種每天都心驚膽戰的生活,現在的生活著實好了不少。
也不用怕自己會連累到鬆田陣平,那段時間他和鬆田的關係可謂是突飛猛進。
隻是,自己的家人還是要帶他去看心理醫生,明明自己沒有心理疾病,他是真的能看見妖怪,但家裡人就是不信,總覺得是他心裡壓力過大而出現了幻覺。
「真是的。」小萩原撇嘴,「明明我根本就沒有心理問題……爸媽總是不信我,太過分了!他們總是不聽我的話!明明小陣平就會信啊!」
蝽眨眨眼睛,她乾淨的、擁有著那穿透陽光的美麗虹光的翅膀微微舞動。
「萩,你不開心嗎?」
「嗯,有一點點啦。」小萩原抱著腿,臉上露出來一點點委屈,紫色的眼睛濕漉漉的,就像在陽光下沾著水珠的葡萄一樣。
喜歡。
蝽輕撫著胸口,露出一個柔軟的笑容,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小萩原並不明白她的笑容是什麼意思,隻是覺得或許蝽現在心情很好,他也蹭了蹭蝽的手。
像小動物一樣。
像……寵物一樣。
彼時的萩原家正值春風得意的時候,自家的修理廠生意紅火,萩原父母打算趁熱打鐵再開幾家連鎖。
隻是……不知為什麼,他們家開的那幾個連鎖店,總會遇上機器故障、原材料丟失,就連顧客送來的東西也總會變得更加破敗。
這種情況逐漸蔓延到他們家的主店,萩原父母疑心是對家的陷害,但是總是抓不到證據。
萩原家的修理店收入日漸衰微,慢慢地變成入不敷出,萩原家關掉了那幾個連鎖店,但就連主店也慢慢變得門可羅雀……最後,萩原家破產了。
小萩原懵懂地隻知道“破產”不是件好事,家裡父母雖然在孩子麵前裝得與以前彆無一致,但生活的憂愁爬上了他們的眼角,母親的衛生間裡麵不見了那些昂貴的護膚品,父親的手腕上也沒了那鬆田一直覬覦著想摸摸看的金色表盤。
鄰裡的關係也變得微妙起來,不過鬆田陣平一如既往地呆在他身邊。
他本來沒有把家裡破產的事情與妖怪聯係起來,直到——
「萩,你現在開心了嗎?」
蝽用著她一如既往的輕飄飄的笑容看著小萩原,小萩原茫然地抬起頭來看著她。
「開心什麼……?」
小萩原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不太妙的事情發生了。
「你不是因為你的父母不信任你而感到不開心嗎?」蝽的笑容純潔又無辜,「所以,大家幫你報複了他們。」
「你現在開心了嗎?」
在日光下,蝽的手放在他頭上依舊那麼溫暖,背後的虹光
微微發亮,彰顯著主人的好心情。
小萩原卻如墜冰窟。
他想起了因為破產導致的家裡籠罩不去的陰雲,父母仿佛一瞬間老去的身姿,還有姐姐那雙偶爾會透露出憂鬱的眼睛。
「什、什麼意思?」小萩原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眼睛裡卻飽含著淚水欲落不落,「我家的破產……是蝽做的嗎?」
「嗯?不是啦,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呢?」
小萩原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蝽笑吟吟的下一句話卻打破了他的僥幸。
「人類住的地方冷冰冰臟兮兮的,我才不要去呢,是妖怪的大家知道你受了委屈自發去報複的呀。」蝽溫柔地看著小萩原,抹去他臉上的眼淚,「大家都很喜歡你,為什麼要哭呢?」
是……我的原因嗎?
是我隨口的一句話,釀造了家人的悲痛?
小萩原感到了一陣暈眩,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臉色慘白,眼淚被蝽一點點耐心地抹去,那眼淚融入了蝽的手上,半點沒滴落。
「萩,你是在撒嬌嗎?」蝽的笑聲清脆又乾淨,「好啦,彆哭啦,妖怪的大家都有在為你撐腰哦。」
小萩原緊抿著嘴,淚水滾滾而落。
他在乾什麼?在家人們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走向痛苦的時候,他在和蝽一起玩耍……?
「萩,難道不開心嗎?」蝽茫然地看著小萩原。
「蝽姐姐……」小萩原發出一聲嗚咽,「他們是我的父母啊……」
看見父母如此悲傷,背上了本不需要背上的債務,他怎麼可能為此感到開心。
「父母……嗯,是人類的關係嗎?」蝽低頭,語氣輕柔,「抱歉,妖怪是沒有父母的,我不太理解父母是什麼呢,很重要嗎?」
「萩,難道你是在怪我嗎?」蝽苦惱地看著小萩原,「可是,是你自己沒說清楚啊?是你的錯吧?妖怪的大家,也是一片好意嘛,他們和你關係很好啊,如果這件事是他們做錯了,原諒他們好不好?」
是我的錯?
是我沒說清楚嗎?是我和妖怪走太近了,所以家裡人才被我連累了嗎?
小萩原恍恍惚惚地回家,想去自己喜歡的修理廠看看,卻看見了在修理廠門前,在記憶中能頂天立地的父親佝僂著背對著銀行負責人點頭哈腰,母親流著淚坐在灰暗的修理廠的一角,在黃昏的光暈下,以前那種幸福美滿的日子仿佛是幻覺。
他忽然感到一陣恐懼蔓延開來,這一幕將如同附骨之蛆一樣永遠盤旋在他心底。
你是罪魁禍首。
他好像聽見有這樣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
「研一回來啦,歡迎回來。」
母親看著小萩原回來了,連忙擦乾淨眼淚,一如既往地擁抱了小萩原。
「抱歉啊,研一,」小萩原聽著母親在耳邊說,「最近可能沒辦法帶你去看心理醫生了,不過媽媽有在看心理方麵的書,媽媽會自學的,研一不要放棄好不好?」
母親的話猶如
一刀穿透了小萩原的心臟,蝽的笑容與母親的模樣在他眼前交織,小萩原瞪大眼睛,倒在母親懷裡嚎啕大哭,淚水很快沾濕了母親的胸口。
【對不起。】
「媽媽——對不起。」萩原哭著哽咽著說,「我其實根本、根本看不見妖怪!」
【就是因為我看得見妖怪,事情才會走到這個地步。】
「我一直以來都在撒謊!我隻是想讓你們多關注我一下而已!」
【我沒有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