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鵝毛大雪, 放眼望過去一片銀裝素裹,臘月成親最不方便的居然是天氣了,大雪結冰, 人又多畏寒, 腳下打滑。抬著嫁妝或者轎子, 很容易出事,蕊娘擔心不已。
孟家可以讓下人掃雪, 但是外麵的路那麼長, 這也不歸孟家管。還好成親當日雖然天氣乾冷,寒風凜冽, 但有日頭當空, 似陽光普照一般,孟家才放下心來。
蕊娘身上著祁王妃服飾,頭上戴著九翟冠,冠上有銀絲編製的翟鳥九隻,嘴銜珠滴,映襯著白皙飽滿的麵龐,典雅莊重,令人不敢直視。
站在一旁的韓老夫人和永寧郡主見狀都和韓婉道:“王妃穿這一身真精神。”
韓婉笑道:“今年長高了不少,成日在家中不吃羊肉,專吃牛肉, 說是可以增高。又睡的飽,就是有些抽條了。”
女兒生的苗條纖細,但是身子骨並不弱,從宮裡出來時,有些小毛病,經過一年的調養, 比尋常人都好。聽說寧安侯府的桂姑娘請的大夫專門調養身子,養的珠圓玉潤,原本她也想如此,被蕊娘拒絕了,小姑娘愛美,她偏不喜歡發胖的身形,尤其是她素來還跳綠腰舞,越發要求身材輕盈。
“我送的那對老參可要壓箱底的放好了。”永寧郡主意有所指。
韓婉扯了扯嘴唇應好,但她想起昨晚自己遞給蕊娘的那瓶小瓷瓶,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好在韓老夫人說起寧安侯府的桂迦南:“我前兒去她們家看過了,她們家裡倒是闊氣的很,準備了兩百抬嫁妝,那是真寵女兒啊,寧安侯府大半家當都陪送了。蕊娘,你嫁妝已經算是非常多了,但被她壓了一頭,不要急,彆為這事兒掛臉子,大家自個兒過好自己的日子。”
知曉是外祖母特地去打探,蕊娘點頭:“孫女兒怎麼會因這樣的事情掛心,大家說是妯娌關係,這五皇子住所和六皇子還挨在一起,若是一開始就生怨了,日後怕是要結仇,這又是何必呢。”
反正在宮裡就是這點好,規矩雖然大,但一定程度上也限製了人際往來。
桂家今日也是張燈結彩,桂夫人看著女兒一身親王妃服飾,熱淚盈眶:“好孩子,今兒就要進宮了,可不要再置氣了。宮裡的那幾位嬤嬤,都是人尖子,孟家那裡去了四位嬤嬤,聽說回宮時,都誇孟氏規矩好。那孟家怎麼和你比,你是侯府嫡女,她隻是個三品官的女兒,你可不能讓彆人腹誹你爹娘才好。”
“娘,我知道了,木已成舟,我是不會胡來的。”桂迦南也並非是真傻,隻是感歎世事無常,她終究和樓公子有緣無分,但想起她心裡麵的樓公子居然也是個花心種子,這種不甘心倒是少了幾分。
人也不是完全視富貴如糞土,尤其是在大陣仗下,容易飄飄然。以前十分的不滿意,也變成了三分。
桂夫人欣慰道:“你知道這個道理就很好,五皇子自幼喪母,在皇上膝下長大,可以說和你也算是青梅竹馬,年齡相仿。家裡也毋須你管,你兄弟和你爹還有我,都隻盼著你過的好就成。”
“隻是頭一件事,就是生下嫡子,你看那位二王妃,多麼高的出身,先錦鄉侯世子和長公主的女兒,被側妃搶先生下長子,她現下就是有了身孕也難說,次妃可不是一般的侍妾。”
桂迦南生於侯府,也並非真的頭鐵之人,但她對五皇子無意是真的,或者說她根本視皇宮為牢籠,也懶得逢迎,所以想著早些生下嫡子,這樣自己也算是功德圓滿,既守住了自己的位置,又免得天天應酬丈夫。
宮裡的娘娘們也都聚在一處,等著兩位新人進宮了,妃嬪們都在太後這裡,這等大喜日子,皇後卻是姍姍來遲,顯然龐太後對皇後已經是不抱持任何指望。
這種場合,隻是需要她安生些,還派了人看著。
郭貴妃身後站的是兒媳婦三王妃王氏,她當然對這個兒媳婦不滿意,兒媳婦的爹隻是個七品官,祖父雖然是部堂高官,王家也是無錫名門,但到底不如自己侄女兒親。今年三月進門,如今都大半年了,肚子還沒個消息。
三王妃也是努力做背景板,她家世算不得高,人也算不得漂亮,規矩禮儀也不如弟妹,也不得寵,但她有一條就是保持低調。
這樣的場合,郭貴妃作為皇後底下第一人,倒是很會湊趣:“老祖宗,這下老五和老六的媳婦兒一起進宮,這下您這裡可就熱鬨了。隻是,臣妾先問一句,太後您老人家好東西多,也不知先給她們倆什麼?”
龐太後指著王氏道:“瞧瞧,你婆婆這是怕我老婆子厚此薄彼呢。”又對四王妃郭令儀道:“你們放心,都是一樣兒的。”
比起湊趣,許淑妃顯然更精通此道,因為郭貴妃總是精明外露,自詡會說話,實際上場麵弄僵了,所以她笑道:“老五媳婦我們小時候見過,那也是個可人的孩子,老六的媳婦也是才貌雙全,還是泰安伯府的老夫人一手調教出來的,這樣今年過年宮裡人就都齊全了,也熱鬨了。”
眾人都在笑,苗賢妃對麵坐著的是剛複位不久的二皇子妃陳晚晴,陳晚晴也在笑,但是卻有些笑不出來。
沒孩子成了她的心頭病,她沒孩子,對頭卞寶雲不僅恢複成側妃,還生下長子,府裡那些曾經對她噤若寒蟬俯首帖耳之人有些也開始慢慢倒向卞側妃。卞寶雲也是作為大家宗婦培養長大的,以前天真爛漫的性情改了不少,如今經曆了一遭,反而成長不少,開始籠絡二皇子,陳晚晴有了分庭抗禮的對手,哪裡安心的起來。
苗賢妃則是因為兒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偏偏皇上這幾年沒有選秀,無法為兒子挑側室,自己送去的宮女兒子又不要。兒媳婦身子骨纖細,一看就不是好生養的,兒子卻表現出情聖的特性,讓她有些不安。
她自己是可以不賜側室,但若是太後和皇上賜下,兒子後院鬨起來,也不是一件好事。
但現在是兒子新婚,嫁妝今兒已經提前送了過來,滿滿當當的一百六十抬,俱是不俗,看的出來孟家家底還是很厚的,再有平叛貴州,孟氏兄長孟諺以十七歲之齡,生擒賊首,皇上親口封他,算是很爭氣,她也該把給兒媳婦的禮物多添上幾件,顯示自己對孟家的重視。
眾人心思各異,但都哄著龐太後,隻聽說喜轎進了宮門,龐太後才叫散。
蕊娘抱著寶瓶,正在喜轎中,她想法很多。
頭一件就是皇子身邊的其他女人,如通房侍妾這些常有,自己要如何對待這些人,第二件是夫妻敦倫的事情。想到這裡,她把頭恨不得埋在寶瓶裡,好煩惱啊。
六皇子卻是樂開了花,今兒和同為新郎的五皇子打了個照麵,二人身上都是新郎服,對視一眼,目光挪開。五皇子雖然沒娶到蕊娘,但寧安侯桂家顯然門第更高,寧安侯也是老將,他也不虧,六皇子則是覺得自己這一年身量長高不少,相貌更英武,今兒看起來更神氣,所以覺得即便五哥按照年紀在自己前麵,他依舊不輸。
他們是皇子,不需要親迎,由親衛及禮部官員過去。
喜轎到達皇子所門口時,六皇子看到抱著寶瓶下轎的窈窕的身影,隻覺得胸中如擂鼓一般響個不停。
蕊娘抱著的瓶子已經被人娶下,皇家大婚和尋常人家先拜天地不同,跨過火盆,就要先進房中,到次日再拜見宮中長輩。
她曾經在兆祥所待過,那是公主住過的地方,皇子住的地方不知道會不會大同小異?
還在想著的時候,隻覺得周圍圍著不少人在說話,但都壓低了音量,很有分寸。蕊娘最怕那種鬨洞房的,以前聽說好多什麼吊一個蘋果讓新婚夫妻搶著吃,這對於兩情相悅的男女當然很好,可是對於不熟悉的人,就剩兩個字“尷尬”。
這些尷尬現在好像都避免了,因為喜娘就笑道:“請六殿下拿起秤杆挑起喜帕,從此稱心如意。”
蕊娘趕緊擺好表情,其實說起來,她所見過的男子中,除了親哥哥,親表兄,也就是六皇子最多了,兩人倒不是全然陌生人,故而嘴邊緩緩拉出來一抹笑容。
掀開喜帕,六皇子見妻子眉眼彎彎,笑的都沁出蜜似的,自己也是不自覺笑出來,又想再看看她的眼睛,蕊娘也和他對視一眼,隻覺得六皇子之前還隻是個意氣用事的少年,如今一年未見,俊俏不凡,也更英武許多,難怪彆人都說他是宮中生的最好看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