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屋頭,一室靜謐。
鄒風靜靜坐在沙發上,垂眼看著她。
其實夏京曳帶著夏思樹到了澳洲後,嫁的富商之前有過兩任妻子,在家中留下了三個孩子。
夏思樹剛到那的時候年齡小,語言溝通很差,但孩子們之間聚在一起,摩擦時常有,甚至不需要語言溝通,隻要有肢體衝突就能鬨一場。
不用想也知道,三個孩子加一個她,夏思樹總是那個被拉出來責怪的犧牲品。
但她小時候被親爸寵著的傲氣還在,像是分不清形勢的小可憐,被打也不肯解釋一句。
就這樣,夏京曳在澳洲安定下來,夏思樹也在澳洲長大,上學。
因為沒朋友,也沒什麼真正名義上的家人,夏思樹的性格幾乎是往淡漠的方向長,淡漠的同時,也知道了要怎麼樣去扮溫順,又或是讓彆人害怕自己。
之後過了幾年,富商去世,夏京曳分到了豐厚的遺產和幾筆家族裡的生意。
在一次夏思樹故意裝作不懂地問起夏京曳,一哥想讓她陪他玩一種脫衣服的遊戲,但她不知道好不好玩時。
夏京曳看著她想了想,權衡了下,帶她離開了那裡。
原因是夏思樹那個時候還不到十四歲,有點什麼都是犯罪。
富商大部分的繼承權在富商的大兒子手裡,如果自己的胞弟出了什麼問題,夏京曳也討不到一點好果子吃。
搬出來後,夏京曳買了座帶院落的獨棟小彆墅,跟夏思樹兩人一直在那住到一六年中。
之後夏京曳計劃著回國,回來前,給夏思樹留了錢,另外有一個照顧她的保姆。
多年的疏淡和隔閡,她們的關係並不親密,對於夏京曳要回國的事情,夏思樹隻知情,但沒問過什麼。
之後夏京曳處理完澳洲的資產,便走了。
夏思樹起初以為夏京曳隻是回去一周,又或者是半個月,直到開始有一種隱隱約約的預感,不知道是出了事還是其他,總之她沒再收到過夏京曳的任何消息。
保姆是個黑人,在一天的清早過來,見到家中依舊隻有夏思樹一人時,問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問題?
按照當地法案,如果監護人長期有失責行為,要被政府機構乾涉。
夏思樹猶豫了會兒,搖了頭。
擔心被保姆察覺,夏思樹借口自己即將去哥哥們那邊,在那個月以夏京曳的名義把她辭退了,額外付給了保姆三個月的薪水。
夏京曳給她留的錢不算少,足夠她短時間內衣食無憂。
但世事難料,真正給她生活帶來翻天覆地巨大變動的,是在十一月份的時候,彆墅遭到了幾名膚色各異的青少年入室搶劫。
那時澳洲正值夏季,家中隻有她一人,
夏思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夜晚,她拿著一把一十厘米的水果刀躲在衣櫃的後麵,屏著呼吸,後背和額頭上都是汗,從縫隙中看著他們興奮地翻出所有的現金和存折,最後還是
朝衣櫃走。
在那幾秒的時間,夏思樹一度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個夜晚。
因為害怕和防備,她被人揪出來的一瞬間幾乎是豎起了所有的刺。
兩幫人短暫地發生了幾秒衝突,而後幾個人被她嚇到,麵麵相覷地看了兩眼,隨後做了個震驚地攤手動作,表示和自己無關,拿上翻出來的現金存折揣在兜裡,便迅速地跑離現場。
夜晚風聲大,呼呼刮在院落中,不知道是不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製,在這種情況下她覺得大腦有些宕機。
夏思樹垂眼看著自己流著血的手臂,也隻是漠然地站在那,睫毛反複地濕潤了幾次。
直到大約一十分鐘後,她終於動了動,跑出去重新緊緊鎖上門,扔了手中的水果刀,在地板上砸出“哐當”一聲聲響。
隨後踩著有些站到麻痹的腳後跟,吃力地從箱子裡翻出來紗布和酒精。
傷口不算深,已經稍微乾涸出血痂,但酒精倒上去還是痛得她臉白。
她忍著痛給自己纏上繃帶,找了板沒過期的消炎藥服下兩粒,隨後就了些劫後餘生的感覺,合著衣服睜眼躺在床上,思緒緩慢地想著明天要怎麼辦,以後要怎麼辦。
那個時候,她是做了夏京曳完全拋棄她的心理準備了的。
當時已經完全和夏京曳失去了聯係,她甚至不敢報警,不敢尋求幫助,因為那樣可能被發現,夏京曳可能被剝奪監護權。
她不想。
再怎麼爛,她在這世界上也隻剩這一個親人了,也說不定還有她明天就回來了的微小可能。
那晚躺了會後,夏思樹把沒被搶走的現金和值錢首飾拿出來看了眼,給自己規劃了下,發現錢少得可憐。
因為年齡沒到,她隻能撒謊自己成年,在放學後躲在華人餐廳的後廚,三十多度的高溫,悶熱潮濕的環境,做一些清理盤子這樣子沒技術活的工作。
老板未必看不出來她年齡,可時薪便宜。
也因為這些,她被克扣過工資,也被為難過。
之後她就這樣學校、餐館、家三個地方來回地待,除去手臂上因為當時沒能力好好處理而留下了條淺疤,其餘沒有任何變動的地方,直到在一次結完周工資的回家路上,被兩個男孩攔下來,想要她手裡的錢。
因為忙,她中午沒按時吃飯,幾乎隻是站著都有些腿軟。
而她也並沒和江詩完全說出來,她並不是好好地走到路上就暈倒了,而是為了不被搶走那幾張紙幣,那是她之後的生活費。
因為沒力氣和生理期的原因,她不想產生衝突,隻垂著眼,打算繞過道走。
隨後其中一人又過來攔住她,過程中她被推搡了兩下,不等矛盾進一步升級,她便開始眼前發黑,倒下的瞬間覺得意識已經不受控製。
是突發性低血糖。
感受上接近死亡的五分鐘。
那時她還沒進入昏迷休克的狀態,隻氣短,心口起伏地額頭發著冷汗。
幾秒
後視線中似乎有人從另一個方向過來,緊接著有人將她從地上半扶起來。
但她抗衡不過那種下墜的感覺,隻能任人半摟著,後腦勺倚在他懷裡,側額貼著一塊涼潤的物體。
在這五分鐘的時間裡,夏思樹隱約聽見有人在她耳旁用英語問她能不能開口說話,但惡心和眩暈地感覺讓她睜不開眼。
她的意識當時正跟著生理上的難受反應做著抗爭,閉著眼,回答不了,也無暇顧及,隻有一滴眼淚從眼角滑過。
因為難受,生理上控製不住地流著淚。
大概一會過後,救護車趕過來,她被放在擔架床上,那個人也跟著上了車。
陷入昏迷之前,夏思樹還能感覺到自己的雙手因為低血糖虛弱,依舊在控製不住地輕微顫抖著。
Paramedic在給她做簡單的檢查,判斷她的心跳和瞳孔。
就在這樣的時候,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想法和情緒,她垂在身側的手忽地被人握了起來,一下下,緩慢揉搓著她微顫的手心和手背。
夏思樹能感覺到那個人在儘可能給她提供幫助。
而後麵的事,她也沒完全和江詩說出來——那個人臨走前給她留了錢。
不算太多,夠應急,但她沒花。
因為不確定要不要償還。
露台外的風聲陣陣。
說到這些的時候,夏思樹隻垂著眼坐在那,平淡地講著自己走過的路。
當時她的手已經被鄒風搓熱,因為體溫和感知已經在逐漸回籠,而對披在身上暖意更加渴望。
她的位置從沙發挪換到壁爐旁的地毯上,毛毯垂在腿彎,仰著臉看著距離自己兩米位置的鄒風,眼眶微紅。
她這樣生活了接近一年,偶爾放學或者兼職路上的時候,看見聚集在一起抽葉子的漂亮男孩女孩,墮落著又光鮮,嗅著從他們那兒飄過來的葉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