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加班(2 / 2)

雙方落座,都帶著一臉和煦的笑,焦立光還套了兩句近乎:“上一次見你,還是在你祖父的喪禮上,多年不見,小孟大人如今也是翩翩君子了。”

孟昔昭笑:“焦大人卻一點變化都沒有,是歲月善待焦大人啊。”

焦立光嗬嗬笑,然而這就是他的極限,作為一個經常拍驚堂木的人,讓他緩和氣氛,真的很難為人。

“嗯,你大哥他,現在好些了嗎?”

說到這個,孟昔昭歎了口氣,然後慢慢的回答:“唉,是好些了。”

焦立光:“……”

好些了你歎什麼氣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又惡化了!

焦立光表情有點扭曲,過了一會兒L,才扭回正常的神色上來,“既然已經好些了,小孟大人為何歎氣?”

孟昔昭抬起頭,對焦立光苦笑:“這不是春闈昨天開場嗎,本來我大哥身子是好了不少,都可以下床走動幾步了,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又躺回床上去了,身上的病好治,可這心裡的傷,怕是難醫了。”

焦立光:“…………”

這個理由非常充分,焦立光完全想不到任何角度可以安慰孟昔昭,於是,他的表情就越來越僵硬。

算了,還是彆玩什麼心理戰術了,他根本就不是那塊料!以往這種事,都是他的副手大理寺少卿謝幽來乾,可這件案子謝幽要回避,就隻能讓他硬著頭皮上場。然而不擅長就是不擅長,就是殺了他,他也還是不擅長啊!

木著臉想了片刻,焦立光一改之前的和善,直接公事公辦的說:“孟昔昂中毒之事,我們已經查出眉目了。”

孟昔昭先看了他一眼,有點納悶這人怎麼突然就換套路了,他還以為要跟他對個幾十回合呢。

然後,他眨眨眼,問:“什麼眉目?”

焦立光:“經過我們的查驗,那毒並非是下給孟昔昂,而是下給你——孟昔昭,小孟大人的。”

孟昔昭思忖了一下,抿了抿唇:“說實話,這件事,我也有預料。”

“當日是我突發奇想,才拉著我大哥去那座酒樓,那是我常去的地方,我大哥為了專心備考,已經很久都沒出過門了,說是下給我的,確實更為合理。”

焦立光問:“那小孟大人心中,可有猜測的對象?”

孟昔昭抬起頭,突然笑了一下:“不如焦大人直接告訴我,你們究竟查到了誰吧。”

這年頭又沒有錄音筆,焦立光都沒怎麼猶豫,直接就告訴他了:“種種跡象,都指向林賢妃宮中。”

林賢妃是碩果僅存的老皇妃了,皇帝為了他那個真愛,忒能折騰,年輕時候娶的那些人,折騰到最後,根本沒剩幾個,林賢妃因為當年十分低調,身上又沒什麼紮眼的地方,才一直苟到了現在。

當年不怎麼受寵,現在年紀大了,皇帝偶爾追憶往昔,卻發現唯一能跟他一起說上幾句的,隻有林賢妃,所以還彆說,現在林賢妃,竟然還是比較熱門的妃子之一。

真是山不轉水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但要說這事是林賢妃乾的,焦立光打死都不信。

林賢妃吃飽了撐的去對付一個花名在外的紈絝子弟,她常年在深宮裡,恐怕連孟昔昭長什麼樣都不清楚,焦立光知道這點,彆人也知道這點,他隻是用林賢妃,來代指他不敢說的那一位。

果不其然,孟昔昭也聽懂了,而且陷入了沉默。

接下來,就是焦立光的勸說時間:“小孟大人,你我都同朝為官,令尊還是堂堂參政,你應該也知道,如果這件事說出去,恐怕也隻是高高拿起、再輕輕放下,如果隻為了一時的意氣,換來日後的報複,我擔心小孟大人,你承受不起啊。”

是我承受不起還是你承受不起?

孟昔昭低著頭,不說話。

焦立光歎氣:“我知道你年輕氣盛,很可能咽不下這口氣,但聽我一句勸,得饒人處且饒人,若你還是覺得不妥,你可以回去跟令尊商量,恐怕到最後,他也會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

孟昔昭心想

,那可不好說,他爹護犢子到母雞都自愧不如了,說不定即使得知是三皇子下的黑手,他也不會放過對方。

不過,他是不會讓他爹知道的。

抬起頭,孟昔昭嚴肅的看向焦立光:“焦大人是想讓我欺君嗎?”

焦立光:“……”

啥?

孟昔昭一下子拂袖而起:“焦大人怎麼能說這樣的話,陛下可是誇讚過你,剛正不阿,你對得起陛下的期望嗎?”

焦立光:“…………”

你知不知道好歹啊!

“小孟大人,我可是為了你著想!”

還有我們整個大理寺!三皇子是條逮誰咬誰的狗,惹了他,你有你爹保著,我們怎麼辦?!尤其他下麵還有謝幽這種沒根基的下屬,真被三皇子針對上了,他們豈不是連日子都沒法過了?!

孟昔昭卻一臉堅定的看著他:“為臣者,自當不畏強權!焦大人口口聲聲說為了我,那我也為焦大人想一想,如果你沒有把這件事上報,而是選擇和稀泥,你可想過沒有,林賢妃宮中為何有那等害人的毒?宮闈之中,竟出現了如此恐怖的事,你不怕哪一日那毒再流到彆處去,危害到陛下嗎?”

焦立光一驚。

他光顧著思考怎麼保住大理寺了,還真沒想過這一層。

嗯……他還沒發現,自己的思維已經被孟昔昭牽著走了。

下毒的是三皇子,又不是林賢妃,以後三皇子開府出宮過日子了,那毒不也跟著走了麼。就算不走,三皇子這麼一個爹寶,又怎麼可能把毒用在他爹身上呢。

但焦立光現在已經想不到這層了,他隻覺得十分棘手。

宮中多出幾味不常見的藥材,都是要讓皇城司大查特查的要事,孟昔昭說得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以後查到宮中有禁藥,那他絕對跑不了,得跟著一起吃掛落。

“可,可要是上報……”

孟昔昭突然抬高音量:“焦大人!”

焦立光驚愕的看向他。

孟昔昭幾步走過來,非常激動的看著他:“陛下的安危大於天啊!你我都是為陛下辦事,為這天下辦事,你現在選擇包庇,你對得起你這一身官服,對得起自己當初立下的雄心壯誌嗎!”

焦立光:對不起啊!!!

想當年,他也是個懷揣抱負的少年郎,寒窗苦讀,就是為了報效朝廷!可是朝中奸臣太多了,他待在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上,也是越來越膽小,焦家祖訓,寧為焦土,不為彎竹!從什麼時候起,他也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種官官相護之輩了?!

焦立光欲哭無淚。

皇帝評價他剛正不阿,沒錯,他就是這麼一個人,但再剛正的人,也有遇上難處的時候,其實焦立光自己就很糾結,他不想這麼乾,又不得不這麼乾,心裡都快難受死了,所以才被孟昔昭這麼輕輕一挑撥,情緒就都上來了。

但這還不夠,情緒上來了,不代表理智就沒了。

他還是搖頭:“不行,得

罪三皇子實在是……”

孟昔昭突然疑惑的問他:“你為什麼要得罪三皇子?”

焦立光被他這單純的詢問問的快吐血了。

你說我為什麼要得罪三皇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裝什麼傻啊!

然而孟昔昭他還真裝傻到底了,“這件事跟三皇子有什麼關係,我們不是在說林賢妃嗎?”

焦立光:“……”

他瞪著孟昔昭,覺得他在耍自己玩,而後者還在喃喃自語:“不可能的,三皇子英明神武,繼承了陛下的諸多優點,他怎麼可能給我下毒呢?如果這事是他乾的,陛下下不來台,三皇子也要受罰,怕是所有朝臣都不敢再跟三皇子接觸了;可這事是林賢妃乾的,她聽說我給皇帝介紹了一個頗有才氣的女子,心中嫉恨,這才昏了頭。歸根結底,隻是一時衝動而已,林賢妃是陛下身邊的老人了,陛下就算生氣,也不會真把她怎麼樣,況且林賢妃還有三皇子這個孝順的兒L子做安慰,想必,她很快就會重新振作起來的。”

說完了,孟昔昭抬起頭,對焦立光微微一笑。

焦立光目瞪口呆。

他第一反應是太離譜了,然而仔細想想。

其實可以啊!

這件案子難就難在,證據太多了,屬於是哪怕讓個不會辦案的人過來,都能一天破案那種。本來焦立光打定主意不上報,就說自己找不到真凶,或者把鍋全推在那個夥計身上,但這樣漏洞太多,真的是一點都經不起查,大理寺也是要冒著風險掩埋這件事的。

三皇子估計也是知道這一點,這些天來一點動靜都沒有,龜縮在皇宮內部,他很可能以為,大理寺會如實上報,而他也快完蛋了。

那這種時候,大理寺把這件事推到林賢妃身上,先不說三皇子怎麼想,林賢妃那邊,就必然會認下來。

宮妃爭寵鬨出人命是常有的事,隻要不動皇帝的心頭好,皇帝甚至能把這個當戲看,她倒黴,總比她的獨子倒黴強吧,能混到這個年紀,她肯定也知道,隻要她兒L子好好的,那往後的日子就長著呢。

三皇子絕處逢生,林賢妃為子認罪,大理寺順利結案,天壽帝龍心大快。

哦對了,還有孟昔昭,他能得到什麼好處?很明顯,他以德報怨,賣了三皇子一個好,說不定以後,三皇子就不會針對他了。

越想越覺得這樣子可行,焦立光起身,拍了拍孟昔昭的肩膀:“後生可畏啊,你能有如此心性,以後何嘗走不遠呢。”

孟昔昭笑笑,沒說話。

焦立光好像認為孟昔昭是為了前程,所以決定放過真凶,然而孟昔昭真正的想法,完全相反。

彆忘了,這裡是大齊,而大齊的皇帝,是天壽帝。

……

焦立光把卷宗填好,然後就進宮麵聖去了,他把已經提前理過一遍的結果告知天壽帝,一板一眼的說完,天壽帝既沒誇他,也沒罵他,隻是隨意的揮了揮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

這也太平淡了吧。

焦立光有點摸不著頭腦,但沒被罵就是好事,於是,焦立光離開了。而秦非芒悄悄低下頭,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果不其然,天壽帝的臉色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除了極少數的幾個知情人,沒人知道,天壽帝最聽不得的,就是下毒二字。

因為好多年前,他自己也乾過這事,他想下毒弄死皇後,誰知道臨時出了岔子,該給皇後吃的東西,送到了貴妃那裡,貴妃沒有當場斃命,卻是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

跟此案何其相似啊。

都是下毒,下錯了人。

要是沒後妃牽扯進來,他可能還不會覺得這麼像,但聽到林賢妃這個名字,他就想起了和林賢妃一起嫁給他的皇後,還有他那紅顏薄命的真愛。

這事是他自己乾的,天壽帝當然不能聲張,有苦也自己咽下去,但這不代表他就平靜了,其實他一直怨恨著呢,隻是他是個自私的人,不想怨恨自己,以前嘛,他是怨恨那個沒把東西吃下去的皇後,現在,他又怨恨上把他過去回憶勾引上來的林賢妃了。

當晚,林賢妃宮裡傳出摔砸東西的聲音,還有女人的哭聲,三皇子聞訊趕來,卻被林賢妃狠狠扇了兩個巴掌。

……

宮裡最近怪鬨騰的,聽說林賢妃被禁足,三皇子求情還跟著吃了掛落,封地從富庶的山東,變成了現在正亂著的江西,封號也從魯改成了寧。

孟昔昭身邊新來的小廝是個包打聽,不管什麼八卦,他都能繪聲繪色的講給孟昔昭聽。

坐在馬車裡,孟昔昭跟聽評書似的聽了一會兒L,等到了鴻臚寺門口,他就製止了對方:“好了,剩下的回府了再講給我聽。”

小廝慶福喜不自禁:“沒問題,郎君您就請好吧!”

府裡能乾的姐姐們太多了,慶福一直沒有安全感,現在終於找到他擅長而姐姐們不擅長的了,他一定會加倍努力,爭取靠八卦,成為郎君身邊的第一人!

……

讓慶福跟車夫一起在附近等著,孟昔昭自己慢悠悠的進了鴻臚寺。

與以往不同,今天韓道真一看見他,就怒氣衝衝的向他走來。

“從今天開始,你負責月氏驛館的所有事務!”

月氏是大齊周邊的國家之一,地處西北方,這國家雖然也叫月氏,但和絲綢之路上那個月氏國已經沒多大關係了,匈奴人從中原撤出以後,一支回到草原重新建立匈奴,一支則不願意再回到什麼都沒有的草原上,選擇去攻打西亞,打來打去,一個地方都沒打下來。

咳……但是他們的人都留在那邊了,左賢王還娶了當時月氏的公主,又發動了一通政變,成功上位。也就是說,現在的月氏,隻是套著殼子的另一個匈奴。

然而它跟正經的匈奴也是有區彆的,比如月氏人種族混合程度非常高,再比如他們已經不放牧了,而是跟中原差不多,發展農業、文化、藝術,再再比如,發展了那麼多年,他們的王族已經一點血性都沒有了,整天就知道吟詩作對、寫寫畫畫,從王族到普通百姓,清一色的喜歡裝文化人。

劃重點,他們都喜歡文化人。

如今才學會怎麼寫字不手抖的孟昔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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