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舊玉那張嘴叭叭的就沒停下過,把韓道真一輩子都講出來了,最後得出結論,此人庸庸碌碌,食君之祿,卻不忠君之事,無能,便是有罪,平庸,就是浪費!
韓道真站在末尾,聽得差點沒暈過去。
雖說,皇帝沒有聽孟舊玉的,真的當場把他職撤了,但顯然,皇帝對他也不怎麼滿意。下了朝,韓道真想去找閆相公,問問他怎麼辦,誰知道閆相公根本不見他,一問原因,原來是被他之前不商量一下就找陛下說孟昔昭壞話的行為氣到了。
最後韓道真隻能欲哭無淚的回鴻臚寺去,從那天開始,他就不再針對孟昔昭了,天天就會打坐,跟個假人一樣。孟昔昭哪會跟他客氣,你不管事正好,我來管啊。
本來他就跟其他同僚處的挺好,他有錢有背景,經常撒點小恩小惠出去,鴻臚寺是清水衙門,沒有油水可撈,隻需一點點的好處,就足以籠絡這群人了。
現在孟昔昭這個鴻臚寺少卿當的那是風生水起,鴻臚寺內,大事小情都找他處理,儼然成了他的一言堂。
不過……能被他混成這樣,也是鴻臚寺不受上麵待見的緣故。
假如這是大理寺,或者宗正寺,那就沒這麼簡單了,即使他想全麵插手,閆相公、司徒相公等人一個眼神過來,他也隻能把手抽回去,繼續徐徐圖之。
所以說,孟昔昭是真的很喜歡這個職務。
太方便了,如果一切順利,不說少奮鬥十年,怎麼著也能少奮鬥四五年。
四國使臣當中,月氏使臣跟孟昔昭關係最好,匈奴使臣眼高於頂,看不起所有大齊人,孟昔昭自然也沒有上趕著,隻是公事公辦,讓人挑不出錯來就行了。夏國地理位置特殊,它挨著月氏和匈奴,和大齊並沒有直接接壤,使臣在這邊也跟個透明人一樣,鮮少露麵;女真則跟其他國家都不一樣,他們建國時間太短,就十幾年,各種配置跟不上,連
語言都跟不上,女真的使臣居然是個不會講雅言的,孟昔昭剛得知的時候都驚呆了。
他不會雅言,孟昔昭也不會女真語,但是對方明顯經驗比他多,知道兩人語言不通,就高冷的一點頭,然後翻身上馬離開了,就這一麵,從那以後,孟昔昭就沒再聽過女真的消息。
仿佛他們在這根本沒有驛館一樣。
孟昔昭旁觀了一段時間這些驛館之間的關係,發現,還挺有意思。
驛館的關係就像他們代表的國家之間的關係,月氏討厭匈奴,但又不會當著他們麵說;匈奴平等的看不起所有國家,他們還認為自己是能夠入主中原時候的匈奴,其他國家都是孫子,而月氏,勉強能算個弟弟;夏國山窮水惡的,當地幾乎沒有物資,所以夏國商人最多,到處倒買倒賣,他們跟誰都不紅臉,隻要有錢賺,讓他們乾什麼都行;至於女真,因為他們人在這邊太少了,孟昔昭現在隻知道,女真和匈奴摩擦越來越嚴重,當年簽的停戰協議現在有撕破的嫌疑。
而且是女真這邊撕破,據說他們的人經常策馬揚鞭,去騷擾匈奴的草場,騷擾完就跑,弄得牛羊受驚,羊奶牛奶產不出來,死了好多小牛犢、小羊仔。
孟昔昭坐在一家酒樓裡,撐著頭,感覺不錯。
牛羊啊……
匈奴的立足之本,就是牛羊,彆看人家女真人不愛說話,這腦子,還是很靈活的嘛。
孟昔昭手指一點一點,臉上露出了迷之微笑。
慶福在一邊看著,下意識的就冒出一個想法。
郎君又在憋壞水了。
……
大哥中毒以後,那家酒樓就被查封了,後來發現與掌櫃無關,就把掌櫃放了,掌櫃謝天謝地,當場跟主家辭職,準備離開應天府這個是非之地,去彆的地方討生活。
那家酒樓的東家也乾不下去了,出了這檔子事,以後誰還敢來這吃飯,隻好轉讓,聽說,現在還沒轉出去呢。
孟昔昭一點都不替酒樓的東家擔心。
那家酒樓背後可大有來頭,是本朝二司使大管家開的,這二司使也是個牛人,現代人們調侃印度男人,說蚊子飛過去都要捂著屁股,那在二司使麵前,光頭走過都得捂著腦袋。
這位二司使,可是大齊雁過拔毛的第一人啊,凡是被他盯上的人家,他都得拿著一把篦子,慢慢的把這家裡每一寸地方篦一遍,一丁點的銀錢都不給人家留下,民間形容貪官壓榨百姓叫刮地皮,而二司使出馬,彆說地皮了,連你家的新鮮空氣,他都得張大嘴,吸兩口。
……
隻是害他們關了一家酒樓而已,不過九牛一毛,孟昔昭也知道,對人家來說,這連撓癢癢都算不上,不過他也沒想動二司使,他當時隻是想找個適合坑一把的地方。
現在酒樓功成身退了,孟昔昭卻仍然每日定時出來吃午飯,當然,這回不是為了勾引二皇子下手,隻是這戲做就要做全套,猛地把習慣改了,一次兩次沒人在意,多了總會有人發現的。
不過
他也不再固定了,而是今天這家吃一頓,明天那家吃一頓。
謝韻上來的時候,孟昔昭今天這頓飯剛吃了一半。
孟昔昭沒把門關上,謝韻從門口經過,看見孟昔昭的身影,他又退回來一步,笑著走進來:“這不是孟少卿嗎,怎麼一個人在這喝悶酒?”
孟昔昭拿著筷子,眨眨眼:“你哪位?”
謝韻搖搖頭:“孟少卿還真是貴人多忘事,難怪我認識的幾個姐姐都說,現在孟少卿做了官,就忘了以前的舊人了,都不去看她們了。”
孟昔昭看他一眼,然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他繼續夾菜,吃進嘴裡,細嚼慢咽了一會兒L,見謝韻一點都不惱,甚至還很有耐心的看著他,他這才放下筷子:“你說的姐姐是誰?”
謝韻給出一個名字:“年仙兒L。”
孟昔昭默了默,發現自己還真沒聽過這個名字,他扭頭,看向慶福。
慶福小聲的在他耳邊說:“去年您一直想見這個年仙兒L一麵,但是她不見您,您還為此把她門口的公石獅子砸碎了,您忘了?”
孟昔昭:“…………”
感覺有點尷尬,但他還是看向來人:“她不是不想見我嗎,怎麼,改主意了?”
謝韻笑:“今時不同往日,仙兒L姐姐聽說少卿脫胎換骨,還成了桑行首的座上賓,很是不服氣呢,所以她托我來請孟少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賞個臉,也讓仙兒L姐姐聊表一下自己的思念。”
他說話的時候,孟昔昭也沒閒著,不著痕跡的把謝韻從頭到尾都打量一遍,然後發現……這廝是有備而來。
一點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沒戴,穿的也是最普通的衣衫,看不出他是文人還是紈絝。而且對方好像提前打聽過他,知道他記性不好這件事。
這人雖然不知道是誰,但那個年仙兒L,估計是真的年仙兒L,應天府的行首們都挺聰明的,不參與國事,不招惹禍事,哪怕外國派細作來,也隻能培養自己人,而不能策反已有的行首。
這麼想著,孟昔昭還真就站了起來,一副榮幸之至的模樣:“好啊,我這就去找年行首。”
謝韻看起來很開心的跟上了。
孟昔昭哪知道那個姓年的行首住在哪,還是慶福提醒他,年仙兒L搬家了,現在不住百花街的後巷裡,而是住在秦淮河上的畫舫當中。
孟昔昭是真的感覺很微妙。
你打聽八卦就算了,怎麼連行首住哪你都知道,你小子,該不會想私事公辦吧!
然而後麵還跟著一個謝韻,孟昔昭就沒把這話說出口,他剛才聽到畫舫的時候,沒在意,等到了地方,他才知道畫舫是什麼。
是一艘固定在岸邊的奢華遊船,四層高,雕梁畫棟,張燈結彩。
船、船啊……
孟昔昭看著那晃晃悠悠的水麵,頭皮有點麻。
謝韻看著他,有點奇怪他怎麼還不上去:“孟少卿?”
孟昔昭:“……”
罷了罷了,住在應天府⒓[]⒓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早晚他都是要上船的,這點心理恐懼,他必須克服。
然而上了船,他發現自己還是把這事想簡單了。
本來麼,他是想,這人一看就是來套自己話的,那他就來個將計就計,反套話,看看這小子什麼來路。然而走在這船上,他的眼神仿佛就能穿透地板,看見下麵深不見底的河道,哪怕坐下來,他這心也是緊繃繃的,始終放鬆不下來。
彆說套話了,他現在都快成套娃了。
……
繃著臉,孟昔昭不出聲,謝韻越看越覺得奇怪,本來他想讓孟昔昭上四樓,去高處舒服的地方待著,但他不,一屁股坐在一樓甲板的八仙桌邊上就不動了,謝韻一頭霧水,卻也隻好著人去請年仙兒L。
年仙兒L聽說人來了,立刻盛裝打扮下到一樓,這也是位非常漂亮的女子,然而孟昔昭還是正襟危坐,手擱在腿上,隻輕飄飄看了年仙兒L一眼,就把眼神收了回來。
年仙兒L:“……”
這是孟二公子?孟二公子什麼時候成柳下惠了。
孟昔昭和謝韻、年仙兒L坐在一處的時候,岸邊,一個軍將打扮的年輕人,正好由此經過。
詹不休已經去軍中報道了,暫時沒人發現他跟詹將軍的關係,在打趴下十個人之後,那些軍漢已經認可了他的實力,也聽他的話,今日操練剛剛結束,他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今日出來買些吃食,準備帶回家去,看看妹妹和祖父。
隔著十幾米,詹不休一眼就看出來坐在畫舫中的人是孟昔昭,而他身邊,一個煙花女子,正在對他獻殷勤。
孟昔昭坐的位置靠近岸邊,因為就這裡能給他帶來安全感,他的所有注意都在船上,整個人神經都是拉直了的,謝韻試圖跟他套話,他沒理,隻憂心忡忡的看著前方正在笑鬨的一群紈絝子弟,謝韻給了年仙兒L一個眼神,年仙兒L也試圖引起孟昔昭的注意,然而她的本事還不如謝韻,最起碼謝韻說話孟昔昭會看他一眼,而年仙兒L說話,他連眼神都不帶動的。
作為應天知名行首之一,年仙兒L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她握緊拳頭,麵上卻笑靨如花,蹭到了孟昔昭身邊,還輕輕的把手放在了孟昔昭的手上。
其實吧……
孟昔昭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他確實沒注意到年仙兒L湊過來了,然而他的身體,比他本人反應的更快。
從年仙兒L把手放在他手上開始,他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眼前一陣一陣冒金星,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見他的太奶。
孟昔昭:“…………”
咋、咋回事?!
不過須臾,孟昔昭臉色都泛紅了,他驚悚的捂著自己胸口,直覺自己應該跑,趕緊跑,跑了就沒事了。
慶福在一邊比他還震驚,他畢竟在孟昔昭身邊時間不長,對他還沒那麼了解,所以隻是不得其法的安撫他:“郎君,郎君你這是怎麼了?”
謝韻和年仙兒L
也驚呆了,年仙兒L甚至懷疑起自己的魅力來,從沒聽說過被摸一下就能變成這樣的,她的手又沒有毒!
而下一秒,孟昔昭的行為更是讓他們驚掉下巴。
隻見孟昔昭推開慶福,扭頭就跑,而且是直直的跑。
撲通一下,孟昔昭踩在水麵上,咚的一聲,整個人就掉進了水裡。
不得不說,掉的很有水平,沒濺起水花來;沉的也很有水平,直接就沉下去了,都沒往上撲騰兩下。
慶福、謝韻和年仙兒L,二個人共用一張表情,都是瞠目結舌的看著重新安靜的水麵。
隻能說……孟昔昭這個落水方式,太彆具一格,搞得他們二個人集體反應不過來,甚至有種,孟昔昭仿佛在跟他們開玩笑的感覺。
直到對岸飛奔過來一個青年,他扯下外袍,果斷的跳進水裡,把已然昏迷的孟昔昭撈上來,慶福這才終於反應過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趕緊跑過去看他的郎君。
謝韻現在很慌,非常慌,極其慌。
他該怎麼解釋自己什麼都沒乾,真的是孟昔昭自己跳下去的啊……
可惡,孟昔昭是不是就打這個主意呢,用故意落水來陷害他!從來隻聽說過後宅有這種手段,沒想到,他一單身公子,今天也碰上了!
……
一陣兵荒馬亂,慶福從詹不休懷裡把孟昔昭搶過來,哭的仿佛要跟著一起暈了,幾個人一起把孟昔昭先送到最近的醫館,得知他落水時間不長,其實沒什麼事,脈象特彆健康,連受寒都沒染上。
至於人為什麼一直不醒,大夫沉默好久,也沒把自己號出來的“可能是被嚇暈的”告訴家屬……
知道孟昔昭沒事,詹不休看看周圍聚集的人,抿了抿唇,在留下和離開之間,選擇了後者。
而直到月上中天,孟昔昭才遲遲轉醒。
看著陌生的床幔,孟昔昭恍惚的眨了兩下眼睛。
身邊傳來一個聲音,“醒了?”
孟昔昭轉過頭,看著崔冶,眼神直勾勾的看著他,不挪開,也不說話。
崔冶坐在他身邊,見狀,輕輕一笑:“你現在看起來呆呆傻傻的。”
孟昔昭眨了一下眼睛,仍舊不說話。
崔冶也看著他,沉默片刻,他問:“要喝水嗎?”
孟昔昭總算是有了點反應,他想起來自己掉進水裡的那一瞬間,然後又想起來迷迷糊糊間,有人拽著他的胳膊,帶他浮上水麵,把他往溫暖和光明的地方拉。
咽了咽口水,孟昔昭搖頭,把自己的一隻手從被子裡拿出來。
他張開口,然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那麼啞。
“不喝水,要拉手。”
說著,他把自己的手遞給崔冶,在崔冶錯愕的眼神當中,繼續執拗的朝他遞了遞。
崔冶愣了好久,才慢慢的,把自己的手伸過去,而孟昔昭一把抓住他,然後露出一個劫後餘生般的表情。
側躺過來,麵對著崔冶,他閉上眼,又安心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