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挨餓的駱駝也比馬大。
縱使太子一點實權都沒有,他得到消息的速度也比孟昔昭快上許多,至少在這件事上就是如此,太子都已經生悶氣一整天了,孟昔昭還半點不知情,自顧自的在外麵晃蕩。
鬱浮嵐說話也是誇張了一些,參政府的事情,怎麼會這麼快就傳遍整個應天府呢,孟夫人隻是找了幾個交好的貴婦人,讓她們幫自己尋摸合適的小娘子,因此,隻能說現在應天府的上流社會,已經全知道這件事了。
……
不得不說,孟夫人的行動能力是真強,前一天剛放出的話,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媒婆送來的一堆畫像,把弟妹叫過來,兩個人坐在一處,嘀嘀咕咕的點評到底哪個適合孟昔昭。
這個太漂亮了,不行,二郎受不了美人。
這個又太瘦了,也不行,身子不好,容易早夭,她家二郎本來就有那麼一個批命,要是找的娘子也活不長久,那二郎的孩子以後該如何自處啊。
世子夫人:“……”
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她覺得自己這個大姑姐,想的有點多。
既要門當戶對,又要各方麵都完美,那樣的小娘子,能看上孟昔昭?
就算孟昔昭如今已經官至四品了,可他前麵做的孽,大家還都沒忘呢,有人願意嫁就不錯啦,還挑來挑去的,就不怕最後一個都落不下嗎?
對於給兒子娶媳婦這件事,世子夫人就自覺非常識趣,李平能襲爵,媳婦可以找個家世高一點的,性格上隻要落落大方,能管住這國公府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至於李淮,那世子夫人的標準就更低了,女的,活的,清白人家的,就差不多了。
隻要符合這三樣,而且不嫌棄她這個小兒子,哪怕對方是寡婦,世子夫人都會感激涕零的把小兒子打包送給她。
……
是她這個做娘的不願意給兒子高娶嗎?問題是咱做人得實誠啊!咱家的郎君就這個德行,能有小娘子願意捏著鼻子嫁過來就挺好,就彆雞蛋裡挑骨頭啦。
在世子夫人看來,參政府的孟昔昭,跟自己家的李淮是一個水準的,兩人都黑曆史一堆,就算孟昔昭現在名聲大噪了,隱隱有當高官的趨勢了,但架不住他有個致命缺陷啊。
碰不得女人……哎呦,想想就頭疼,要是換成她兒子,世子夫人心想,自己這標準還能再降一降。
僅僅是活的,足矣。
……
年底了,孟昔昭今日就開始休沐,等到年三十,再進宮去拜賀天壽帝。
坐在自己的房間裡,孟昔昭正拿著讓慶福找人做的炭筆,在紙上擦擦畫畫,金珠和銀柳都出去替他辦事了,慶福則跑去買他想吃的五味杏酪羊了,現在他身邊伺候的,就留了個紫藤。
紫藤從外麵進來,也不跟他打個招呼,隻走過來,給他添了杯熱茶,然後就站在一旁,百無聊賴的盯著窗外的樹葉子看。
孟昔昭看看她:“……”
“怎麼樣?”
紫藤這才轉過頭,對他回答:“我沒見到夫人。”
孟昔昭:“……”
那你倒是告訴我一聲啊!
默默運了運氣?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孟昔昭告訴自己要習慣,然後才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阿娘出去了?”
紫藤搖頭:“沒有。”
說完,她又閉嘴了,就這麼靜靜的跟孟昔昭對視。
孟昔昭一口血差點吐出來:“……所以,你為什麼沒見到夫人?”
紫藤:“哦,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過來了,夫人正和她敘話呢,夫人院子的雪鏡姑姑不讓我進去打擾她。”
孟昔昭聞言,也哦了一聲。
這樣啊,那好吧。
摸摸自己的臉,孟昔昭垂下頭,剛要繼續畫,突然,他拿著筆的手一頓,抬起頭,他疑惑的問:“今日都二十八了,世子夫人不在國公府忙,來咱們這敘哪門子的話?”
紫藤眨眨眼,再次開口:“這不是要商量給郎君找娘子的事嗎?所以百忙之中,世子夫人還是抽空過來了。”
孟昔昭:“…………”
他緩緩一眨眼,就這麼拿著筆,神色不變的看著紫藤。
而紫藤也淡定的看著他。
當啷一聲,那炭筆掉在了桌子上,孟昔昭忍不住的捂著心口:“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一開始不說?!”
紫藤呆了呆,像是不理解他怎麼突然就發火了:“郎君您沒問啊,您隻讓我去看看夫人忙完了沒有。”
孟昔昭:“…………”
算了,彆再說了,再說他能在這活活氣死。
揮開畫了一半的作品,孟昔昭噌的站起身,跑去找他娘了。
孟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丫鬟叫雪鏡,這丫鬟從孟夫人還是小娘子的時候就跟著她,如今都三十多了,孟夫人做主,讓她嫁給了參政府的護院總管。
這位雪鏡姑姑的戰鬥力,一點都不比孟夫人差,連張家院見了她,都是客客氣氣的。
雪鏡正在門口守著呢,見孟昔昭風風火火的跑過來,她心裡立刻一個咯噔。
這府裡的郎君娘子哪個不是她看著長大的,她對這幾個孩子的了解程度,不比孟夫人低,一打眼,她就看出來了,這是東窗事發,二公子要來跟夫人算賬了。
雪鏡趕緊上前攔住他:“二公子、二公子!夫人正見客呢,您不能進去!”
孟昔昭連窮凶極惡的匈奴大王子都麵對麵battle過了,難道現在還會聽一個養娘的話麼,根本不搭理她,孟昔昭直接衝進孟夫人的屋子。
聽到他進來的動靜,兩位夫人皆是怔愣的抬頭。
孟昔昭現在就像個氣鼓鼓的河豚,這胸脯都快跟下巴一齊高了,目光定在她們放在桌上的畫冊上,孟昔昭嗖的一下跑過來,在兩位夫人攔他以前,把畫冊拿了起來。
看著上麵各式各樣、放到後世連九年義務教育都沒讀完的未成年少女,孟昔昭的臉都綠了。
捏著畫冊,孟昔昭氣憤的大吼:“阿娘!”
孟夫人:“……”
想她一生拳打進士、腳踢老太,如今,竟在自己兒子麵前,感到了鮮有的心虛。
然而最多隻心虛了一秒,孟夫人就反應過來了,不對啊,她可是為了二郎好,她有什麼好心虛的?
這一反應過來,她也怒了。
“喊什麼?!沒見到你舅母還在這嗎?”
世子夫人:“…………”
她嗬嗬一笑,本就柔弱的麵龐,如今越發的多愁善感:“你們聊,你們聊,哎呀,真是許久不見二郎了,越來越玉樹臨風了啊!那個,阿姐,國公府那邊大事小情都離不開我,我這就先走了,不用送!你們好好聊,不用送。”
一邊說著,世子夫人一邊站起來,還使勁的做著按手的姿勢,讓他們繼續待在這,等自己挪到了門口,世子夫人立刻收手抬腿大步往外跑,直接跑出了優雅,跑出了剛強。
任誰也認不出來這是弱不禁風的世子夫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身姿矯健的世子本人呢。
……
被她這麼一打岔,孟夫人這氣都生不下去了。
無語的把頭轉回來,孟夫人瞥向孟昔昭:“你看看你,把你舅母嚇跑了吧。”
孟昔昭才不背這個鍋:“舅母什麼時候怕過我,是您剛一大聲說話,才把她嚇著了的。”
說完,這母子二人同步陷入淡淡的尷尬當中。
孟夫人:“……說到底,還是你舅母太膽小了。”
孟昔昭:“就是,阿娘你再彪悍,也不至於動手打舅母啊。”
孟夫人:“…………”
她眯著眼,咬牙切齒:“我看你是又皮癢癢了。”
孟昔昭哼一聲,坐在剛剛世子夫人坐的位置上:“阿娘,給我找娘子,這麼大的事,你怎麼都不跟我說?”
孟夫人回答的雲淡風輕:“這種事跟你有什麼好說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我看好了,自然會讓你知道的。”
孟昔昭嗬嗬:“您是怕提前告訴我,我不同意,您就沒法繼續找了吧。”
“……”
孟夫人突然就理解了,為什麼前段時間孟舊玉一提起二郎,就氣的心肝痛。
“你不同意,我也要把這婚事給你辦了,二郎,你說說你今年都已經多大了,尋常人在你這個年紀,連孩子都有了。”
孟昔昭:“我又不是尋常人,為什麼要和他們相提並論,阿娘,您沒聽過一句話麼,燕雀焉知鴻鵠之誌?”
孟夫人柳眉倒豎:“你的意思,我是燕雀?!”
孟昔昭腆著臉笑:“哪能啊,您是鴻鵠,生下了我這個小鴻鵠,現在正是我扇乎扇乎翅膀,扶搖直上九萬裡的時候,您乾嘛非要給我娶親呢,這不是給我增加負擔嗎?”
孟夫人想呸他一口:“沒讀過書還想拿書裡的道理規勸你娘,扶搖直上九萬裡的那是鯤鵬,關你這個小雞仔什麼事,書裡寫的永言孝思
、思孝惟則,你怎麼不說了?聖人都說了,要聽父母的話,你怎麼就非要跟父母對著來呢?”
孟昔昭:“……”
壞了,沒想到他娘還是個學富五車的。
他也就能說一些歪理,真的引經據典,說不出三句來,他就要輸,沉默的坐在原處,他看著孟夫人高高挑起的眉毛,乾脆,選了另一個方案。
即——犯熊。
孟昔昭抿著唇,噌一下站起來,又一次大聲喊道:“反正我不管,你要是給我娶妻,我就剃頭發,當和尚去!”
孟夫人:“…………”
她怒了:“你敢!”
孟昔昭:“你看我敢不敢!正好我在匈奴吃肉都吃傷了,以後我天天吃素,還不用擔心便秘呢!”
孟夫人被他這“汙言穢語”氣得頭上的步搖都顫起來了,她一拍桌子,直接站起身:“孟昔昭!!!”
然而她這一聲吼出來,孟昔昭反而不那麼硬氣了,他委屈的看了孟夫人一眼,咣嘰一下,又坐回去了。
孟夫人:“……”
乾什麼?
孟昔昭抹抹眼睛,其實並沒有眼淚流出來,但不耽誤他裝的像是真流淚了。
“您乾什麼呀!”
孟昔昭要哭不哭的聲音響在房間裡,一下子就讓孟夫人呆滯住了。
而他還在說:“大丈夫要建功立業,再想成家的事情,我這麼想,有錯嗎?!您還吼我,還叫我名字,我都十七了,馬上就十八,是大人了,您怎麼還把我當五六歲的頑劣幼童,我也是要麵子的呀!這要是讓外麵的人知道了,孟修撰在家裡還要被娘教訓,那我、我還混不混了!”
孟夫人:“…………”
她有些狐疑的看著孟昔昭,可又拿不準他是不是真的傷心了,一時之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孟昔昭這邊,還低下頭,吸了吸鼻子,看著好不可憐:“人各有誌,不能強求,我前半生已然就這樣了,想要後半生做些好事,做點有用的事,彆人不相信我也就算了,怎麼連阿娘你都不相信,我是你兒子,你難道不應該堅定的支持我嗎?你不支持就算了,怎麼如今還要阻止我呢!”
孟夫人僵著臉,被他這一句句的軟指責戳的脊梁骨都開始不舒服:“我何時阻止過你了,就是因為要支持你,我才要給你找個帶有助力的娘子,二郎,你爹和我又能陪你到幾時,大郎以後是要和縣主過日子的,嬌嬌也會嫁出去,就你一人孤孤單單的,你覺得,你娘我就於心何忍嗎?”
套出原因來了,孟昔昭反而覺得有點棘手。
這理由太正當了,多少堅定的不婚大軍就是死在這條理由上麵。
默了默,孟昔昭小聲嘟囔:“怎麼會孤單呢,我身邊還有金珠和銀柳,還有慶福和紫藤。”
說到紫藤,孟昔昭沉默了一下,算了,為了湊數,還是把她算在裡麵吧。
孟夫人卻不買賬:“他們怎麼能和娘子相提並論,隻有夫妻才是一體的,隻有娘子才能真
正的站在你身邊,知你的冷、知你的熱,再是忠心的奴婢,那也是外人啊,算不得你的家人。”
想了想,孟夫人又道:“你這樣抗拒娶妻,是不是……還是跟你的身體有關?”
孟昔昭:“……”
怎麼又提起這個了。
孟夫人也歎了口氣:“二郎,聽娘一句勸,這病,可以慢慢的治,但這親,還是早娶早好,而且,說不定之前你不能成事,便是因著那些人不是你的娘子,你心裡覺得隔著一層,等到了自己娘子身上,你這病,就不藥自愈了。”
孟昔昭聽著孟夫人這一番歪理,十分的服氣:“可是阿娘,要是我娶了妻,也不行,那要怎麼辦?”
孟夫人默了默,說道:“那就慢慢養著吧,早晚有一天能好起來。”
孟昔昭:“……您覺得,我未來娘子,會同意跟我一起養著嗎?”
孟夫人瞥他一眼:“都娶回家來了,她就是不想同意,也得同意。”
孟昔昭:“…………”
真想給他娘鞠一躬。
您老人家這是想騙婚啊!
偶爾他會覺得自己家人好像挺正常的,但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用自己的本性提醒他,不,你看錯了。
一瞬間,孟昔昭十分心累,扶著額頭,他說道:“阿娘,你還是收了神通吧。”
孟夫人:“……?”
什麼意思?
孟昔昭歎了口氣,抬起頭來:“您啊,要是想張羅,那就繼續張羅,反正我也是就一句話,我不娶。”
站起身,他望著孟夫人,神色十分的滄桑:“我之前跟您說的話,都是真的,我是真想做一些好事,隱瞞身體的隱疾,把人家小娘子騙回家來,這怎麼看都不在好事的範疇裡,所以,您要是總逼我,我就隻能采取一些極端措施了。”
孟夫人聽得冷笑一聲,“怎麼,你還想跟我動手?”
孟昔昭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徑直出去了。
孟夫人被他那欲語還休的眼神看得心裡七上八下,等他走了,這一下午就沒乾彆的事,淨胡思亂想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孟昔昭看著倒是淡定了不少,沒有之前那麼著急了。
也是他剛聽說的時候沒考慮仔細,這說親定親的,要好久才能真正的定下來呢,就算他娘坐火箭,也不可能在這種日子裡,隻一個月,就給他把親事定下來。而一個月之後,他早就走了,哪還用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至於孟夫人會不會在他走了以後乾脆先斬後奏……
孟昔昭嗬嗬一笑。
這就更不用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