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氣節(2 / 2)

明明平時也這麼安靜,可每每一到過年的日子,縱使全家人都聚在一塊,也讓人感覺特彆的彆扭。

尤其是謝幽,他對闔家歡樂的印象最深刻,如今這年,讓他感不到一絲絲的甜味兒,總覺得十分苦澀。

謝家沒人需要去皇宮祭祀,就全都在家裡待著,大年初一逛窯子,哪怕謝家家風還算開明,估計也是要打斷謝韻腿的,所以,連謝韻都老老實實的,沒提要去看自己相好的事。

謝幽和謝原有自己的官職,他們本應出去交際,但,這麼好的日子,他們要是上門,估計對方連笑都不敢再笑了。

也罷,四個大老爺們兒坐一起,擺兩桌棋盤,互相對弈廝殺,也算一種樂趣。

孟昔昭上門的時候,謝家老郡公、謝傳正跟自己兒子玩得不亦樂乎,另一邊,謝韻被他哥謝原完虐,正不服氣的準備反殺回去。

聽到同樣是男性的家丁回來稟報,這四個人還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謝傳:“誰來了?”

謝幽:“居然有人來?”

謝韻:“是不是來搗亂的?”

謝原:“……”

說話能力差就是這樣的。

……

得知來的人是孟昔昭,這些人更驚訝了。

老郡公皺了皺眉,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

,他站起身?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對謝幽說:“你們見,我回去休息了。”

謝幽看了一眼自己的爹,卻也沒說什麼,自從謝皇後沒了,他爹就再也沒見過外人,也沒出過謝家的門,這時候還不流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郡公也算是首創者了。

等老郡公走了以後,謝幽和兩個兒子對視一眼,互相都準備好了,謝幽才走到主座上坐下,然後對家丁說:“請進來吧。”

孟昔昭帶著慶福走進來,人未到,笑先起,先把自己小輩的姿態擺出來。

其實按官職,應該這一屋子的人給他行禮才對。

但孟昔昭還沒那個膽子,讓太子的舅舅給他低頭,所以,他先給謝幽行了個禮:“小侄拜見謝大人,數月之前,大理寺為小侄的兄長抓住真凶,小侄心中一直感激,今日前來叨擾,希望謝大人不要介意。”

說完,他直起腰,讓後麵的慶福過來:“這是我給謝大人,還有房陵郡公準備的年禮,小小薄禮,不成敬意,還望謝大人笑納。”

謝幽:“……”

他有點不知所措。

謝家都十來年沒收過年禮了。

那小廝一手拎著兩個盒子,盒子沉甸甸的,那小廝一看就拎的費勁,怕是一些貴重物品,謝幽看一眼孟昔昭的表情,沉默片刻,到底還是讓家丁收下了。

他不知道孟昔昭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總歸不會是求他辦事的,他也沒那個本事。

而孟昔昭見他收了,臉上的笑容就更燦爛了,他從善如流的坐下來,跟謝家人話家常,當然,也沒說太多的廢話,這幾人臉上一個賽一個的僵硬,他還是看得見的。

尤其是那謝韻,看見他跟見了鬼差不多,仿佛以為他是過來算賬的。

客套的差不多了,孟昔昭就提出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知小侄能不能和謝大公子聊上一聊,小侄向來仰慕謝大公子的文采,如今想和他當麵討教一番。”

謝幽:“……”

謝原:“……”

怎麼還有我的事?

謝幽看看明顯一臉狀況外的大兒子,頓了頓,點頭了:“大郎,帶孟大人去你的房間,讓孟大人看看你近日所做的文章。”

孟昔昭不禁用滿意的眼神看著謝幽。

不愧是當過國舅爺的啊,這眼力見,就是比一般人強!

謝原雖然一頭霧水,但他也不是怕事的,默了默,站起身,他對孟昔昭做了個請的動作:“孟大人,隨我來吧。”

等他倆走了,謝韻立刻皺著眉看向謝幽:“父親,你說他是來乾什麼的?”

謝幽哪知道。

垂了垂眸,他說道:“也許是殿下讓他來的,咱們靜等就是了。”

而謝原的房間裡,門一關上,孟昔昭就一改在外麵恭恭敬敬的模樣,隻安靜的看著謝原:“我今日來,不是殿下讓我來的。”

謝原:“……”

“那孟大人為何要來我謝家?”

孟昔昭:“自然是想找你了

。”

謝原一愣。

謝韻接連兩次經曆滑鐵盧,謝家人是知道的,還罵了他兩回,第一次罵他不會辦事,第二次罵他自作主張,惹怒太子一次還不夠,謝韻第二次說漏了嘴,把謝家和鬱浮嵐偶爾會聯係,分享一下太子近況的事情說出去了,鬱浮嵐倒是沒什麼事,而謝家,第二天就收到了太子的手書。

就倆字,安分。

謝家人拿著這手書,心裡那叫一個蒼涼,彆說其他人了,就是謝韻,都放棄了再從孟昔昭這裡入手的心思。

誰知道,現在孟昔昭自己找上門來了呢?

謝原不理解:“孟大人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孟昔昭點點頭:“有一件事。”

謝原:“孟大人請講。”

孟昔昭笑了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來:“我知道大公子如今正在保和殿當差,每日跟我一樣,都是抄寫一些公文,不知大公子想不想做些更有實用的事。”

謝原:“……”

頓時,他看著孟昔昭的眼神就特彆怪異。

斟酌了一番,他小心翼翼的問:“敢問孟大人,這可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孟昔昭一愣,連忙搖頭:“並非,殿下根本不管你們的事,你們應該知道啊。”

謝原:“……”

是的,我們知道。

但你也不用這麼大聲的說出來好吧。

默了默,謝原更加不理解了:“那孟大人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孟昔昭發現,這人有點死心眼。

“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就不能是我自己的意思嗎,我欣賞大公子,覺得大公子在那學士院裡太屈才了,而且要不了多久,新的任命就會發下來,大公子若還是這麼逆來順受,他們怕是會把你發配到偏遠惡州去,雖說,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可那要人命的地方,還是少去為妙,隻有活著,才能施展更多的抱負啊。”

謝原緩緩一瞠目。

這孟昔昭,是大齊人麼,說話也太直白了吧!

在文人圈裡混了小半輩子的謝原有點不能適應這種直來直去的風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下官並沒有什麼本事,萬事不會,隻會做學問。”

就是大齊版的小鎮做題家唄。

但小鎮做題家也不是一無是處的,能靠做題取得一塊敲門磚,本身就代表了一種能力,更何況謝原身上,有一種閃閃發亮的特質。

即——文天祥一般的堅韌不屈。

寧死不開城門,寧死不投降,寧死不逃命,寧死不低頭。

所以,最後他死了,死的七零八落。

能有這種氣節,已經足以讓謝原名垂千古了,再加上,他又不是沒有能力,隻是之前他總被上峰打壓,手中權力被架空了,以及,作為一個隻活在背景板、出場即死去的炮灰,他實在是沒什麼發揮的餘地啊。

孟昔昭對這種人天生好感滿分,所以,他特彆想給謝原一個起飛的機會,而且,這種人

他用著也放心。

“有沒有本事,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而是天下百姓說了算,若大公子真的一無是處,那就等讓我看到了再說,若真如大公子所說一般,請大公子放心,我會立刻把你送回應天府來的。”

說這話的時候,孟昔昭是笑著的,開玩笑的成分居多,所以謝原並沒有生氣,還因為他這麼說了,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不服氣情緒來。

大齊文人就是這樣,自己可以把自己貶低到泥裡,但彆人要是敢順著說一句你不行,那他們就是擼著袖子,也要把你“說服”。

謝原並不懷疑孟昔昭的本事,如果他想帶一個人出去,那肯定是能成功的,隻是他有些沒想到,原來孟昔昭是要外放的麼,他還以為孟昔昭會留在應天府,當個京官呢。

被他說的心潮澎湃了,謝原也就不是那麼抗拒他遞來的橄欖枝了,管它是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反正孟昔昭板上釘釘是太子殿下的親信,跟著他,總沒錯。

既然上了心,謝原就跟著一起坐下來,然後問孟昔昭,他要外放去哪裡。

孟昔昭吹了吹茶杯,沉思片刻,然後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就是今日新提升起來的隆興府了。”

謝原一愣,他又不在朝,根本不知道隆興府是什麼地方。

孟昔昭這才反應過來,一拍自己的腦門,笑道:“瞧我,忘了告訴大公子,昨日捷報傳來,洪州收複,陛下今日在朝上已經宣布,要把洪州提成隆興府了,我打算過去當個知府,大公子可以做我的副手,當個同知。”

知州相當於後來的地級市市長,知府就等於後來的省會級市長,兩者看似差不多,但還是知府能管的更多。

而不管知州還是知府,下麵都有個同知,同知主要就是管這一地的錢糧、刑名、防禦,基本等於這一地的大總管。

是個實權官,而且是知府最信任的實權官,按理說謝原此時應該感到十分感動,畢竟孟昔昭一個陌生人,竟然願意把如此重要的職務交給他。

但謝原現在震驚的隻剩下一個想法了。

你和朝中的那群烏合之眾也沒有什麼區彆好不好?他們是打算著把我發配到偏遠惡州去,而你,你是要求我主動發配到偏遠惡州去!

管它現在叫什麼名字呢,那地方簡直就是惡州中的惡州!你剛剛才說讓我少去要人命的地方,難道你覺得在這大家還能高枕無憂嗎!

心裡是咆哮著的,但謝原就是把臉憋紅了,也不可能把這些心裡話說出口。

他可不是孟昔昭,一點文人氣度都不遵守。

而孟昔昭看他就這麼默默的坐著,還以為他答應了,於是對他叮囑起接下來的事情。

這才是孟昔昭今天上門的原因,他想把謝原扒拉到自己這邊來,可這不是他一個人就能說了算數的,必須謝原配合,才能把這事辦成。

謝原滿臉都寫著“我即將入賊窩”這六個大字,看起來有點絕望。

其實這不是孟昔昭的原計劃。

他原本想去的地方是江州,那裡一直都是大齊的國土,而且暗流湧動,挺適合他去攪一攪渾水。

但江州級彆太低啊,就算他完成的特彆好,回來以後,估計還是一個四品京官,和現在幾乎沒什麼區彆。

隆興府就不一樣了,彆看它現在還屬於窮山惡水的範疇,但不管怎樣,人家現在成府了。

這就跟後世的大學一樣,管它分高不高呢,人家就是985,優待就是比彆的大學多。

而且隆興府就在江州的南邊,兩地是鄰居,也不耽誤孟昔昭做自己想做的事。

感謝天壽帝,感謝他那顆任性又奇葩的腦子,又能讓他少奮鬥兩年了。

……

從謝家出來,孟昔昭心情頗好的回家去,接下來這幾天他就不用忙了,安心過年便是。

然而他安心了,彆人卻糟心了。

太子安排的人傳回信來,天壽帝在一應官員的任免當中,竟然把孟昔昭填進了外放的名單裡,而且那外放的地方,是離應天府極遠的秦州。

太子愣了一下,直接霍然起身。

秦州到底有多遠?

這麼說吧,直線距離,跟去匈奴王庭是一樣的,都有二千裡。

而走起來,就不是去匈奴王庭這麼輕鬆了,大隊人馬一起上路,才一個月就能走到匈奴王庭,而哪怕隻是一個人上路,一個半月,也到不了秦州。

因為這一路上,要翻越的大山實在太多了,如果不翻山越嶺,隻繞路,那估計得走上將近二個月,才能到地方。

太子一向厭惡他這個生理上的父親,如今,這厭惡更是上了一層樓。

把孟昔昭派去這麼偏遠的地方,他想乾什麼,故意流放嗎?!

太子十分著急,但是他又不能直接去勸天壽帝,那樣隻能起反效果,思來想去,他覺得,還是先把這件事告訴孟昔昭,讓他也跟著一起想辦法。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任命書真的發出來,那樣的話,就無法挽回了。

張碩恭還在外麵漂泊著,過年都沒回來,鬱浮嵐又太紮眼,所以太子派了另一個人來請孟昔昭,還就是那個身手特彆好,但總是偽裝成老實巴交普通侍衛的暗衛。

孟昔昭後來才知道,把自己那番話一字不差複述給太子的,就是這個人才,搞得孟昔昭每回看見他,心情都怪微妙的。

這一日,聽了這人的來意,得知太子十分著急,孟昔昭還以為出大事了,趕緊跟著離開。

而到了彆院,見到急得跟熱鍋螞蟻一樣的太子,聽他二言兩語就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孟昔昭卻沒露出震驚的表情,隻是唔了一聲。

太子的表情瞬間怪異起來:“……你好像早有預料?”

孟昔昭眨眨眼,笑了一下:“這倒是沒有,隻是我確實想要外放出去,也不知道是誰幫了我一把,竟然不用我去說,就把這事給我辦成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頓了頓,孟昔昭搖搖頭:“但秦州我肯定是不會去的,太遠了,也太偏了,而且要是真的去了那裡,那就必須待滿二年了。我還是想去彆的地方。”

一邊說,一邊思考,過了好長時間,孟昔昭才抬起頭,然後,他就看見太子的臉色,已經變得和鍋底差不多了。

頭一回,他麵對著太子那隱隱冒著怒火的眼睛。

“你想離開應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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