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昔昭要拉他起來,跟他一起出去,而這時,崔冶按住他的手臂,他繼續坐著,從自己的袖子裡,取出一個物件來。
用銀色的緞子裹著,孟昔昭一愣,似乎已經知道這是什麼了。
崔冶把緞子展開,露出裡麵已經修複好的玉墜。
玉墜的斷裂麵,用金子箍起來,一麵金子是祥雲,另一麵則是作熟睡狀的一隻小犬。
孟昔昭端詳著這個圖案,感覺心裡十分柔軟,隻是說了一句:“這不是我交給你的圖案。”
崔冶:“於月間安心入眠,我想著,這樣的圖案,或許更配這枚玉墜。”
孟昔昭不做聲,其實這就是他也覺得很滿意的意思,隻是他不好意思說,因為跟這個恬靜又寓意美好的圖案比起來,他原先要的天狗吃月亮委實是畫風奇怪了一些……
而這還沒完,崔冶把玉墜拿過來,要給孟昔昭戴上,孟昔昭低著頭,崔冶一邊給他調節繩扣,一邊溫聲說道:“金箔之下,我讓工匠在其中,纏繞了兩根頭發,你一根,我一根,繞了許多圈,密密麻麻,分割不開。”
熟悉的重量又回到了脖子上,崔冶給他戴好了,便放開了他,孟昔昭摸著已經被衣物遮擋住的玉墜,他問:“這是結發的意思嗎?”
崔冶望著他,隻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孟昔昭與他對視,也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眼神產生些許的變化,而這時,崔冶的手落在他的頸側之上,指腹又緩又輕的摩挲著他的皮膚,給他帶起一陣酥麻的過電感。
崔冶不疾不徐的看著他,不說話,也不催促。
而孟昔昭向來都不是個喜歡矜持的人,算算時間,感覺離接人還有一段距離,於是,他拋掉彆的念頭,一下子又撲回了崔冶身上。
……
*
皇宮外有一座小宅院,宅院主人是個特彆聰明的人,專門租了這個房子,用來招待像慶福這樣的高官家丁。
不僅能給這些家丁提供一個遮風擋雨、冬暖夏涼的地方,還討好了這些貴人身邊的人,給自己增添了一條人脈。
孟昔昭今日進去的時候,就告訴過慶福,午時之前他不會出來,可現在都申時了,還是一點動靜沒有,慶福甚至都開始擔心起皇宮裡麵是不是出事了。
待到申時過半,終於,孟昔昭衣衫整齊的走出了宮門。
慶福見狀,連忙跑出去牽馬車,他還問孟昔昭:“郎君,用膳了嗎?不如我去給郎君買點吃的?”
孟昔昭揉了揉肚子,是有點餓,可好吃的都在百花街那邊,如今那裡人山人海,越到近晚上的時候,人越多。
算了。
孟昔昭搖搖頭:“先送我去詹家,看看詹將軍在不在,若他在,就讓他請我吃一頓晚飯。??[]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慶福:“……”
行吧。
慶福驅車去外城,在這大好的日子,孟昔昭終於又體驗了一次上輩子的經曆。
——堵車。
……
好不容易到了外城,孟昔昭一路上都能聞見炊煙的氣息,待到站在詹家門口,孟昔昭敲了敲門,等待片刻,門才被人拉開。
正好,就是詹不休給他開的門。
詹不休有些發愣:“你怎麼來了?”
孟昔昭:“我來接我家嬌嬌,她人呢?”
詹不休:“半時辰前便回去了,說是要回去用晚膳,怎麼,你不知道?”
孟昔昭:“……知道。”
詹不休的眼神變得更加納罕:“那你怎麼不早些來?”
孟昔昭:“…………”
“有事耽擱了,罷了,沒接到就沒接到吧,我也是臨時起了主意,並未跟她說過。你……”
孟昔昭看看他,然後又看看裡麵的院子:“你今日要和你家人一起過節,拜織女嗎?”
詹不休:“……”
拜織女是乞巧節的傳統,通常是在月光下,彩樓前,擺一長案,供奉瓜果巧果,然後向織女祈求,讓自己的女工技術更好一些。
這種活動他怎麼會參與!哪怕往年,他也隻負責買足供奉的東西,如果拜,那都是詹茴要去忙的事。
要是彆人問這個,詹不休肯定會認為對方是嘲諷他,但孟昔昭這表情,真不像是嘲諷,反而像是認真發問。
沉默了好半天,他說道:“不。”
孟昔昭聽了,頓時高興起來:“那好,找個飯館,咱倆喝一杯,你升了官,可還沒請我喝過酒呢。”
詹不休當然答應,雖說,孟昔昭也升官了,而且也沒請他。
……
彆的酒樓今日都人滿為患,倒是這外城裡的一間賣飯食的小館子,還有幾個位置。
外城的飯館連雅間都是半個,一道半垂著的簾子,就把外麵遮住了,私密性幾乎沒有。
不過他倆也不在意這個,推杯換盞,風卷殘雲,孟昔昭是真的餓,而詹不休,他是真的能吃。
兩人很快就把飯菜一掃而光,都吃完了,這才開始聊天。
“我要建府了,等建好之後,請你過來暖居。”
詹不休問:“何時能建好?”
孟昔昭也不清楚,工部事情太多,一時半會兒的,恐怕還排不上他。
想想自己之前建彆苑的經曆,孟昔昭斟酌著回答道:“一個月左右吧。”
詹不休:“那我恐怕趕不上了,讓阿茴去吧,給你帶一份厚禮。”
孟昔昭一愣:“怎麼,陛下要你出征?”
詹不休搖頭:“未曾,但我得了這樣一個官職,怎麼能久留在應天府呢。”
孟昔昭沉默下來。
這倒是,從天壽帝給詹不休封了這麼高的一個官,孟昔昭這心裡就隱隱的有些不安,他或許是用提拔詹不休,來膈應孟昔昭,但,他也有可能,是存了彆的心思。
如今南詔是喪家之犬,誰去都□□,一路砍瓜切菜般簡單,如果天壽帝想讓詹不休回去,繼續攻打南詔,用不著讓他升這麼快。
怕就怕,他是嘗了甜頭,所以又盯上彆的地方了。
南詔被攻破,全民歡呼,可他們歡呼的不是打了勝仗,而是打勝仗之後,大軍就能回來,那些年年被征召、年年音信全無的青壯們,總算是能卸甲歸田,從此回家了。
已經有了這樣的期待,而突然之間,陛下下令,說要攻打另一個地方,又把大軍拉走了,那這落差之下,又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呢。
孟昔昭垂眸,片刻之後,他笑起來:“倒也不必如此憂慮,戰事消失之後,眾將軍都是要回應天府來的,如何部署各位武將,想來樞密院也要仔細斟酌一番,再有一兩個月,便入秋了,秋季不宜出兵,大家都知道這個道理。”
詹不休:“……”
是,大家都知道,可陛下他不知道,去年,他就是在臘月,跟著大軍一起征伐南詔。
這裡不適合說太私密的話,所以詹不休一個字都沒蹦出來,隻是默默的喝酒。
而孟昔昭也不想跟他繼續這個話題了,隻是問他:“你如今已經是歸德將軍了,是不是該搬回內城去了,若不想讓朝廷給你建府,買個宅子也好,你如今的俸祿,可比我高。”
想到這個,還挺心酸的,孟昔昭領著三份俸祿,卻不如詹不休的一份,沒辦法,武將的工資,本就比文臣高
出好多倍來。
從根本上講,是因為文臣貪汙,基本動搖不了皇室的統治,可武將要是貪汙,那國家就守不住了。
就比如耿文錦……大齊打不過南詔,有諸多方麵的因素,而他克扣軍備和軍餉,就是其中之一;而那尚西關,更缺德,把陣亡將士的撫恤金吞了下來,有時候嫌死人不夠多,他就把傷殘人士也報成陣亡,然後讓跟他穿一條褲子的將軍們,把這些傷殘的丟在一個地方等死。
他不出征,隻坐下家裡,就收獲了無數的血汗錢。
嗯,沾著彆人血汗的錢。
晃晃腦袋,把這倆人的麵孔從自己腦袋裡晃出去,孟昔昭見詹不休不回答,還以為是有什麼難題:“怎麼,你祖父和你妹妹不願意回去嗎?”
詹不休沉默一瞬,說道:“不是,祖父是想回內城居住的,這會讓他覺得揚眉吐氣,而阿茴……她住哪裡都可以。”
“那你這是……”
詹不休搖搖頭:“我隻是不想隨隨便便找個宅子,若真的回去了,我想讓他們住在我家原來的府邸當中。”
孟昔昭怔住。
詹家被抄家之後,所有財產都充入國庫,至於房子,自然也是回到了工部手中,原先的驍騎大將軍府邸,可不是一般人能住得了的,據孟昔昭所知,那府邸在若乾年前,被天壽帝賞賜給了尚西關,但尚西關沒去住過,隻是將它租賃出去了。
聽說,還是租給了一個開暗門子的,裡麵如今也不知道是什麼模樣。
這消息連孟昔昭都知道,詹不休不可能不清楚。
都這樣了,他還想搬回去,那肯定就不是特彆喜歡這宅子,而是,心中憋了一口氣。
孟昔昭看著他從未改變過的沉穩模樣,突然發現,有時候詹不休太聽話了,指哪打哪,都讓他忽視了,其實,這人是這個世界的男主角,他可能是不愛說話,但他絕非是個沒有個性的人。
詹不休察覺到孟昔昭的視線在自己臉上時間太長了,他疑惑的看過來,而孟昔昭眨眨眼,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隻是低下頭,又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