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眼淚(2 / 2)

“馬上便是臘月,若誠心誠意,就找冰人上門,也免得我爹娘總是擔心。”

…………

馬車先把謝原送回府,看著他一瘸一拐、順便同手同腳的下車,孟昔昭油然而生一種過來人的優越感。

難怪他大哥那麼喜歡教訓他,真的很爽啊。

把簾子放下,孟昔昭坐回到隻剩下他一人的馬車當中,因為沒了謝原,空間頓時大了不少。

孟昔昭喟歎一聲,坐姿沒個正形,想著謝原今日的遭遇,也想著皇宮裡的諸多變化。

小發作一次之後,這藥就要暫時的停了。

用滕康寧的說法,用藥的過程像暴雨,一點一點的把水位漲到危險的程度,然後再用一劑猛藥讓它瞬間溢出,溢出之後,堤壩就被衝垮了,而衝垮的堤壩,在洪水肆意的時候,是決計無法再重新建立了。洪水會蔓延到每個角落,淹死所有生物,雖說這個過程也需要一段時間,可至少,已經無人能再阻止了。

所以當這卒中一開始,天壽帝就已經無力回天,好好養著,或許還有三四年可活。

而一旦孟昔昭決定再次用藥,都不用一個月,可能幾天,也可能十幾天,一個大發作,就能直接把他帶走。

但是不行。

還有一些事沒有完成,孟昔昭不能讓他現在就死。

甘太師還活著,甘家還好好的,而奸臣一黨,還有殘留,更要緊的,是他必須在天壽帝活著的時候,給詹慎遊平反。

最大的加害者死了,再給受害者平反,那就是平反個寂寞,世事已然十分遺憾,不需要再多添一筆了。

可天壽帝現在的情緒太不穩定了……孟昔昭感覺有點麻爪。

他第一回遇上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狀況,天壽帝的身體被他搞垮了,人也頹廢了,可是性情也被刺激的出現了變化,他如今很可能……特彆痛恨年輕郎君。

如何是好啊……

孟昔昭正糾結的時候,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他大概知道是誰來了,抬頭看過去,片刻之後,一雙修長的手推開了房門。

是他的親親太子。

孟昔昭看見他,就忍不住的想要勾唇。

走過去,幫崔冶把大氅解開,打量著他的神色,孟昔昭知道他沒什麼事,卻還要問:“陛下有沒有為難你?”

崔冶:“沒有,還賞了我許多的補藥。”

孟昔昭:“……”

雖然話都是他說的,但有時候他也為自己的神預言感到驚訝。

從天壽帝病倒到現在,他還沒見過他,有些事情,隻能從彆人那裡得知。

“他如今看著怎麼樣?”

崔冶思索片刻,給了一個十分簡短的評價:“是個可憐蟲。”

在跟他說話的時候,總是頻頻走神,即使不說話了,也依然這樣,看著某樣東西,突然就開始發呆,等回過神來,就暴怒著訓斥身邊的人。

由於他進去以後,宮妃就避到一旁了,崔冶也

沒見到蘇若存,不知道她能不能使天壽帝安靜下來。

估計是不能的,他信任蘇若存,可蘇若存始終都不是他的真愛,無法治愈他這顆破洞的心。

孟昔昭聽了,哼笑一聲:“罪有應得。”

如果他是普通老百姓,他可能都不會對天壽帝如此厭惡,畢竟太遙遠,雖說大家都知道,上位者德行有虧,天下黎民就生靈塗炭,可老百姓日子過得不順的時候,真會仇恨上皇帝麼?不會的,他們仇恨酷吏,仇恨收走他們糧食的稅官,頂天了,再仇恨一下當地的知縣。

而孟昔昭因為起步很高,一上來就認識了一群被天壽帝直接殘害過的受害者、或者受害者家屬,所以,他沒有彆的厭惡對象,就一個,皇帝。

他又是個現代人靈魂,弑君這種在古人看來十惡不赦的事,在他心裡,隻等於四個字——替天行道。

管你是哪個國家、又是哪個朝代的皇帝,隻要你不配,那我就宰了你。

…………

這些想法,連他爹和大哥,估計都不能苟同,而崔冶在聽完以後,會特彆認同的點點頭,然後再誇他一句:“二郎好魄力。”

做太子做成崔冶這個樣子,恐怕也是天上地下獨一份了。

他不貪慕權勢,也不向往富貴,從小的經曆讓他對皇位沒有絲毫的興趣,他甚至覺得,那就是個帶有詛咒的東西,誰當了皇帝,誰就跟被下降頭似的,種種行為,令人匪夷所思。

他不想當皇帝,也鄙夷當了皇帝的天壽帝,同時因為他從小就是天潢貴胄,彆人誠惶誠恐的對象,在他眼裡還不如一條出生就勤勤懇懇吃葉子的小蟲,所以對於孟昔昭這種離經叛道、可謂之極為恐怖的想法,他反而是最能接受的人。

出發不一致,卻依然殊途同歸。

孟昔昭撐著腦袋,聽崔冶跟他說這一天一夜裡皇宮發生的事,雖然天壽帝已經瘋成那個德行了,卻依然有人源源不斷的進宮。

沒辦法,要是躲著,日後被天壽帝想起來了,彆指望這個進化了的小心眼給自己什麼好果子吃。

普通官員尚能躲一兩天,寵臣就不行了,必須一早就過去。

像他爹,今早都沒去辦公,直接就去看望天壽帝了。

他爹身體雖然健康,但不年輕了,蓄了一臉的胡子之後,顏值更是嚴重的打了折扣,早就沒有當初那樣的玉樹臨風,所以他躲過一劫,天壽帝隻是對他愛答不理,沒有把他怎麼樣。

之後閆順英、司徒桓、耿文錦、尚西關等人都來了,甘太師在裝病當中,他可能明天才會來。

聽到這人居然還敢裝病賣慘,孟昔昭撇撇嘴,也懶得對他發表什麼見解,秋後的螞蚱,能蹦一天是一天吧。

而根據崔冶的講述,這群人當中,天壽帝態度最客氣的,居然是司徒桓。

他握著司徒桓的手,竟然還流了兩滴眼淚,把司徒桓嚇一跳,問他怎麼了,他又不說,隻沉痛的搖頭,說自己以前太糊塗了。

孟昔昭聽到這,突然直

起了腰:“他真這麼說?”

崔冶點點頭。

孟昔昭愣了愣,神情若有所思。

司徒桓在朝中,不算奸臣、也不算清流,他是一邊握著自己的權力,一邊和閆順英、甘瑞等人你來我往,既不把人得罪死了,也不讓他們真的隻手遮天。

遇到能搞小動作的時候,他也搞,邱肅明到處送禮時,收到禮物,他也全然笑納。

這就是他能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他聰明,會審時度勢,有自己的堅持和想法,但不多,關鍵時刻,他也願意退一步,不是那麼的死板。

隻是從兩年前開始,司徒桓好像不想再這麼勞心勞力了,幾次上劄子,想要乞骸骨,閆順英年紀比他還大一歲,都挺著呢,皇帝當然不覺得他是真心的,所以把他的劄子打了回去。

司徒桓不是寵臣,也跟天壽帝沒什麼特殊的友誼,他當初能當上左相,是因為他能力強,以及朝中能當丞相的人,基本都被天壽帝那個半妻給折騰走了,他們全都是阻止天壽帝廢後的老人,全部被記恨上,哪怕留下,也沒有上位的機會。

彼時司徒桓官不高,所以,算是撿了個漏。

這就很奇怪了,一個跟他沒交情、隻是普通大臣的人,他乾嘛握著人家手,還落淚啊。

再聯係昨晚他把蘇若存叫過去,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在孟昔昭看來基本就等於“你有多愛我”的矯情問題,孟昔昭腦中迷霧突然散去。

他這是……沒安全感了,被甘貴妃的詩詞打擊狠了,所以,不敢再相信自己寵信的人了吧!

天老爺啊,他這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了,徹底懷疑人生了!

孟昔昭霍然起身,臉上是根本遮掩不住的狂喜。

崔冶:“…………”

他呆愣的仰頭,不知道孟昔昭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猙獰。

“二郎,怎麼了?”

孟昔昭好像沒聽到他的問題,而是看著半空喃喃:“天賜良機……不利用就不是中國人!”

崔冶:“……”

中國的概念一早就有,隻是到了這個時候,很少有人提,崔冶聽得懂,卻不明白孟昔昭什麼意思。

而一眨眼的功夫,孟昔昭突然一屁股坐下,然後含情脈脈的握住了崔冶的手,他撫摸著崔冶的手背,像個不懷好意的登徒子。

“殿下,為了我們的未來,你什麼都可以做,對吧?”

崔冶看看自己被揩油的手,然後再沉默的看看孟昔昭:“……嗯。”

他竟然回答的有點猶豫。

孟昔昭決定忽視這個細節,繼續笑靨如花:“那你能把陛下,當成我嗎?”

崔冶:“…………”

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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