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樂察覺到了病房緊張的氣氛，身形繃緊，它蹲坐的姿勢非常標準，耳朵豎起，警惕地聽著四周的動向。
“他……”老許想了想，又低頭看了眼奇樂，奇樂今天是穿著小馬甲的，上麵“陪玩犬”三個字非常明顯，老許看到這個小馬甲，似乎就想到了過往的事情，又沉默了下來。
“我知道你不想提起這些事情，但是老許，很多事情我們不能不提。”洛九的訓導員說道：“這件事情涉及的案件，很多很廣。”
“奇樂是一條好犬。”老許說道：“我第一次見到它，就知道它是一條好犬，德牧和狼青的配種，很少見的，而且模樣這麼周正，品相這麼好，做鬥犬可惜了。”
訓導員不知道為什麼問題又扯到了奇樂的身上，奇樂在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耳朵就微微一動。
“你說我有沒有透露過洛九在做臥底的事情，我告訴你，我沒有，我壓根兒就不知道。”老許說道：“我隻是個普通人，即便是我經常去警局收垃圾，但是你也得知道，我隻是個普通人，我所了解的，知道的消息，都是非常有限的。”
這一點之前洛九的訓導員也思考過了。
“我知道，所以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我想問題應該就在給你的瓶子上麵吧。”洛九的訓導員說道：“也許真的跟你沒關係，但是你肯定也猜到了一點，為什麼不說呢？”
“為什麼要說呢？”老許反問了一句，道：“為什麼呢？”
“你說出來的話，也許能救更多的人。”洛九的訓導員說道。
“我不想救誰了，也不想害誰，就這樣吧，我什麼都沒有了，如果可以，判我死刑吧，我真的覺得活著沒有任何的意義，這個人間好像就是來受苦的，白發人送黑發人，一點一點地看著那些身邊的人慢慢都走了，連一條狗我都留不住。”老許說道：“這些年，我不止一次地想著，如果那個時候，我不出具原諒書，我一直拖著，我要他們坐牢，至少拘留一段時間，是不是我就能遇到歡歡，就能帶它回家，而不是讓它被那兩個畜生折磨死了。”
對於這一點，就算是洛九的訓導員也無法評價，他隻能夠保持沉默。
但是奇樂聽到歡歡的名字，聽到老許說起那兩個畜生的時候，隻覺得鼻子有些疼，那個時候被壓著灌辣椒水的痛苦似乎又湧了上來，也許它可以將這一切輕描淡寫地告訴洛九，說：“還好，都過去了，而且我還恢複了嗅覺”。
但實際上，痛苦沒有減輕半分，
恐懼隻會隨著時間日益劇增，那些心理陰影永遠攀附在它的心中，讓它畏懼，讓它恐慌，直到確定這兩個人死了，被碎屍了，它才鬆了口氣。
門外的警察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他在這裡看了很久了，但是老許都沒有說話的意思，可洛九的訓導員進去這麼久都沒有出來，不難猜到他們肯定是聊了很多。
等到傍晚的時候，太陽都快下山了，病房門邊才傳來門把手被打開的聲音，警察立刻起身轉頭看去，隻見洛九的訓導員有些疲憊地扶著牆出來了，他一出來就坐在了旁邊的鐵質長椅上，沉默著，透過醫院的玻璃看著外麵的火燒雲。
“怎麼樣？”警察同事問道。
洛九的訓導員動了動自己口袋裡的錄音筆，低聲道：“都在這裡呢。”
“能調查到當年老許來警局報警的監控嗎？”洛九的訓導員問道。
“能。”警察說道：“肯定有的，怎麼了？”
“有點問題。”洛九的訓導員說道：“當初我們調查過這兩個分屍案的受害者，去過村子裡，他們家是住在河邊，聽說他們的父母都跑了，就剩下他們兩個的。”
“所以……”警察問道。
“所以我們在村子裡調查了一遍，並沒有找到他們還有其他的親人，那麼這個爺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到底是誰？而且老許說了，這人說是他們的親爺爺。”洛九的訓導員說道。
實際上洛九的訓導員總覺得似乎還有什麼事情被忽略了，但是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越想越覺得腦袋疼，隻能暫時緩一緩，吃了一粒止疼藥之後，便帶著奇樂回了警局。
而警局那邊，審訊出來的結果也讓大家有些吃驚。
這個出賣了消息的，包庇了老許的，並且試圖殺死老許的，竟然是之前給老許塑料瓶的同事。
這一切似乎又很合情合理，以幫助的名義將塑料瓶給老許，再將一些消息放在塑料瓶中傳遞出去，一切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進行著，誰也不會懷疑到這個上麵來。
所謂的“燈下黑”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不過出了醫院的訓導員並沒有直接帶著奇樂回警局，而是向局裡打了個申請，然後帶著奇樂去了東城區，看望一下洛九。
東城區的犬舍比西城區要好不少，警局也更大一些，原來洛九訓導員就是東城區的人，這一下開車回去，頓時不少同事都湊上來問好，其實是想要瞅一瞅洛九的陪玩犬。
奇樂被這麼多警察圍觀，即便它向來臉皮厚也都覺得有些社恐了，下意識往洛九訓導員這邊躲了一下。
“好俊的狼青啊。”一名同事說道：“不對，還有點像是德牧。”
“難得看到洛九也能有陪玩犬，不過也得這樣的，才能更洛九玩到一起，不服就乾。”旁邊的人笑著說道：“叫什麼名兒？”
“奇樂。”洛九的訓導員頗為頭疼地看著一群不靠譜的同事，說道：“我家洛九呢？”
“昨天送回來的，今早才醒來。”一名同事說道：
“醒來之後到處找東西，為了防止傷口裂開，隻能暫時采取特殊手段，把它捆起來束縛住，不過就這樣，咬了三人。”
“不對，是三狗。”旁邊的人補充道：“都是同事。”
一聽這話，洛九的訓導員頓時頭疼起來了：“啊？”
“主要是，本來還沒咬誰，然後那個洛三啊，你也知道它的性格，湊上去就嗅了嗅，差點被咬著，後來好不容易把兩個勸架勸住了，洛三叼了個樹杈子過去給洛九一個捅咕，哎呀我去，洛九一下子就火大了，兩個打了起來，你說洛九本來就受傷，剛剛才醒來，對不對，肯定打不過洛三，然後旁邊那倆吃瓜的拉布拉多路過那邊，估摸著離得太近了，然後一狗一口，洛九的攻擊方式就一種。”這人停頓了下來，看著洛九的訓導員，說道：“都得死。”
洛九的訓導員：……
麵對這話，洛九的訓導員不得不歎了口氣，問道：“傷的怎麼樣？”
“問誰，說具體點。”旁邊同事說道。
“所有犬，這四條不省心的。”洛九的訓導員補充道。
“哦，先說你家洛九，傷口裂開了，血呼呼的，那血啊，就一直往外淌，那個骨頭都快能……”這人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奇樂的眼神，他下意識微微退了一步，道：“哥們，你要不給你旁邊那個犬也套個嘴套兒吧，和洛九同款鋼製的那種，不然我害怕。”
奇樂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渾身就已然緊繃了起來，它輕輕歪了歪腦袋盯著說話的這人，身形矯健，肌肉線條因為用力而有些明顯，後腿微微靠後，它的尾巴低垂著，昭示著現在它的心情是極度差勁的。
“……”本來洛九的訓導員不準備給奇樂套嘴套的，但是低頭看了眼奇樂，想了想，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套上吧。
好在奇樂也沒有反抗，任由訓導員給自己戴上了嘴套。
“奇樂啊，你也彆著急，剛剛哥都是跟你開玩笑的呢，洛九沒事哈，它就是傷口有些開裂了，主要是跟洛三打架打的，還主要是洛三那樹杈一不小心捅咕到了洛九傷口上去了。”這人歎氣：“但是洛三也得到了教訓，被狠咬了一口。”
其它兩隻拉布拉多主要是吃瓜群眾，無辜被咬，但是經過此事之後，估摸著它倆是不會再靠近了。
此刻的洛九還不知道奇樂來了，它正趴在床上，閉著眼睛，身側的傷口有些深，傷到了內臟，做過清創手術之後，雖然沒什麼問題了，但是醫生說還是需要觀察的，如果有發燒的跡象，估摸著還得繼續治療。
但是最近隻需要老老實實趴在這裡休息，什麼都彆乾就行了。
所以洛九什麼都不乾，滿腦子都在想著奇樂，但是防不住有來找事兒的，它一想起洛三叼著個樹杈子，搖晃著尾巴到處晃悠的模樣，就想要給它一口，煩死了。
洛九的耳朵輕輕抖動一下，趴在床上，尾巴兩邊搖晃，但是也就晃動了一兩下便垂下來不肯動彈了，傷口處有些疼，但它從來不喜歡哼哼，所以就算疼了，也是特彆沉默的，
隻是脾氣會成倍增長而已。
“你這脾氣怎麼回事？被捅咕一下咋了，咋了！！”洛三的犬舍就在洛九的身邊，它非常不滿地看了眼自己被咬傷的後腿，然後咬牙切齒道：“你能不能等我把話說完，怎麼一點都不聽狗說話呢？”
洛九依舊保持著沉默。
“我跟你說，那個樹杈子，不是給你的，你咬什麼？咬斷了你賠嗎？”洛三甩了甩尾巴：“這個是要給我以後的陪玩犬的。”
聽到這話，雖然洛九依舊在閉著眼睛休息，但是耳朵已經豎起了。
這個生理反應，無法自控。
“我跟你說，我當初見到我的陪玩犬的時候，它那個威風八麵的樣子啊，在我的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身形矯健，站在看台上，和它的訓導員一起。”洛三回想起那日的樣子，想起奇樂站在高台上，逆著夕陽，那副景色著實讓洛三有些難以忘懷，直擊狗狗的心靈了。
“洛九，哥有個事兒想找你幫忙。”洛三轉換話題一向很快，它道：“你幫哥一回，以後你讓哥乾啥，哥就乾啥。”
“彆在我麵前稱呼哥。”洛九不耐煩道。
“哎，好，哥明白了。”洛三說道。
洛九睜開眼，瞅了眼洛三這邊，滿臉都是肉眼可見的煩躁，尾巴非常不耐煩地拍打著地麵，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傷口處傳來了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它再次沉默了下來，隻是腹部因為過於生氣而起伏得厲害。
“哥喜歡上了一隻犬，是你們西城區的。”洛三想起了之前自己狗頭軍師說的那些話，覺得非常有道理，便道：“你幫幫哥，哥想追它，讓它成為我的陪玩犬。”
“……誰？”洛九忽然想起了那天洛三看著阿凱的模樣，頓時覺得脊背發涼，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遲疑：“阿凱？”
洛三打了個寒顫。
“不不，倒也不是。”洛三說道：“我不知道它的名字，特彆帥，特彆好看，那個毛發，那個眼神，它看向我的時候，我覺得沒有哪個狗狗能抗拒得了它。”
“……”洛九仔細回憶了西城區的幾個警犬，覺得應該沒誰符合這個要求的，而且洛三說話一向誇張，它的話，信三分就行了。
畢竟洛九記得自己小時候，洛三說要給自己一個禮物，然後就叼著一個□□來到了自己的麵前，當時洛三將這個玩意誇得天花亂墜，以至於洛九一度對洛三說的這個東西非常好奇。
直到看到了洛三嘴裡叼著的□□，洛九小小的心中有了大大的陰影，並且再也不相信洛三了。
訓導員們都覺得洛九會成長為現在這樣暴躁易怒的模樣，洛三是有一部分責任在身上的。
“我知道它肯定是西城區的，而且經常跟阿凱在一起，看上去和阿凱特彆親昵。”洛三仔細思考著，一點一點羅列著自己對這個夢中情狗的印象：“又大又好看，看上去就是善解狗意的那種。”
洛九仔細思考了一下，如果一定要挑的話，好像昆天還算是符合“大”這個字。
這邊洛九和洛三正在說著這件事情，那邊訓導員已經牽著奇樂來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從門口走到犬舍還有段距離，奇樂是第一次來東城區的警局，這邊和西城區有著很大的差距，光是訓練場就快有西城區訓練場兩三個大了，而且器材都很新，警犬也不少，粗略地看過去，就有一排都是狼青。
“那些基本上都跟洛九有點血緣關係的。”訓導員說道：“不過洛九是其中最暴躁的一個。”
真的倒是不難猜到，不過奇樂對這個暫時沒有什麼興趣，它隻想要快點看到洛九，確定洛九沒有事情，是平安的，不然它總是無法安心。
身後還跟著好幾個訓導員，他們顯然都非常喜歡奇樂，隻是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就已經將奇樂的毛摸得亂七八糟了，奇樂戴上了嘴套之後，這群人更加肆無忌憚，都過來摸一摸奇樂的腦袋和身上的毛，以至於奇樂想躲開都根本躲不開，隻能任由他們摸著。
“如果不說這是流浪狗，我都猜不出來這個居然是流浪狗。”旁邊的訓導員說道：“這得是撿到大獎了才能撿到這樣的狗啊。”
“這得走什麼運氣？”另一名訓導員也湊過來道：“不過能看得出這不是純種狼青或者德牧，可惜了，不然也是警犬的好苗子。”
“感覺有點像是，警犬的狼青和警犬的德牧配種出來的……不過這個不太可能。”湊過來的那名訓導員看著奇樂，伸出手摸著奇樂的腦袋，奇樂立刻扭頭躲開了，跟在了訓導員身後，快步朝著前麵走去。
而此刻，洛三正在跟洛九努力形容著那隻狗狗的樣子，它說道：“它看上去高大威猛，勇敢無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應該是德牧和狼青的混種，但是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混種。”
本來百無聊賴的洛九驟然睜開了眼睛，極為不善地看向了洛三，冷聲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