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羨慕道：“賀岩是個好孩子。”
隻有付燕燕有些無語的看了一眼金秀珠。
金秀珠看著方敏桌子上的書信，倒也不是故意去看，而是一眼就掃到了信封上的地址，她平時收信多，下意識第一眼看得是地址，判斷來信的人是誰。看到是首都寄來的，就笑著說了一句好聽的話，“家裡寄來的？還是你幸福，有父母關心，我都不敢寫信回家，要是人知道了我在這裡，恐怕想著法子過來要錢。”
方敏很少聽金秀珠說起家裡的事，聽到這話，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不過臉上並沒有露出多少欣喜的神色，反而神情淡淡的。
金秀珠就知道自己拍錯馬屁了，正準備轉移話題，就見方敏把包裹翻開，裡麵都是小孩子的衣服，有的是新的，有的是舊的。
她把新衣服找出來，然後給金秀珠看，“這應該是新買的，上麵還有標簽，你要不要？分兩件給你吧。”
“啊？”
金秀珠被她的舉措有些搞懵了，覺得方敏有些大方過頭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要還是不要。
方敏大概是看出她的不自在，苦笑著道：“這新衣服應該是我媽讓家裡阿姨去百貨大樓買的，舊衣服可能是姐姐孩子的，也可能是阿姨貪便宜，拿了自己孩子的舊衣服湊合的。”
金秀珠看著她。
方敏搖搖頭，“也沒什麼好難過的，我一直都知道我父母對我沒什麼感情，其實每次我都不想寫那些信，但政委說畢竟是父母，又隔得遠，不聯係關係就更淡了。本來以為這次會不一樣，可是好像也沒什麼區彆。”
“我姐姐生孩子的時候，我媽親手做了好多小衣服小鞋子，就算是買的衣服，也是洗過好幾遍的。你彆看他們經常寄東西過來，其實那些都是我姐挑剩下的不要的。”
金秀珠想到方敏每次都將首都寄來的麥乳精送給她，猜到這裡麵可能也有故事。
有些心疼的看著人，她第一次覺得疑惑，怎麼會有親生父母不疼愛自己的孩子？
她之前聽說方敏小時候被人抱錯了，後來才被認回去，且不說那家人是不是故意的，但就算是無意的，自己孩子吃了那麼多的苦，難道不是應該
彌補更加對她好嗎？
想到這些，金秀珠將桌子上的小衣服拿起扔到一邊去，對上方敏詫異的眼神，沒好氣道：“瞧你這點出息，犯得著為不疼你愛你的人讓自己受委屈嗎？你說說你，丈夫出色，你又是能掙錢的，你稀罕他們施舍你點小恩小惠？什麼好衣服你自己買不起？他們不給你買好的，你自己去買啊，她給你姐孩子買三件好的，你買十件，你媽給你姐孩子做，那我給你做，保證比你媽做得好。”
這下換方敏睜大眼睛看她。
金秀珠對她認真道：“人這一輩子很短，幾十年很快就過完了，何必委屈自己做一些不開心的事，跟一些不開心的人來往？出生不是我們能選擇的，但過什麼樣的日子是我們能選擇的。我就問你，跟肚子裡的孩子相比，是他們重要還是孩子重要？”
方敏想了想，毫不猶豫道：“孩子。”
“那政委和他們比呢？”
“政委。”
在方敏心中，政委早就是比家人還重要的存在了。
“那如果你隻有三天生命了，你是選擇回首都跟他們修複關係，還是選擇留在這裡？”
方敏：“在這裡吧。”
不說能不能修複好，如果真的隻剩下三天時間，她想陪在政委和金秀珠他們身邊。
“那不就得了，想通這些是不是沒有那麼難過了？你知道自己在他們心中的位置，所以也做了最適合自己的選擇，或許情感上還有些難受，但不要緊的，沒有誰的人生十全十美，把時間花在有意義事情和人上麵，才是最重要的。”
“你羨慕著你姐姐的同時，又怎麼知道她不羨慕你？你有疼愛自己的丈夫，有關心你的朋友，有好的工作，將來還有一個聰明乖巧的寶寶，你已經擁有很多了。”
方敏聽到這些話，眼睛亮晶晶看著金秀珠，本來還很難過的事情，聽她這麼一通開解，心裡頓時豁然開朗起來。
是啊，她已經擁有很多了。
金秀珠還在說：“不想做的事就不做唄，男人有時候懂個屁？陽奉陰違還不會嘛。”
方敏咬了咬唇。
金秀珠恨鐵不成鋼道：“他還盯著你一個字一個字的寫啊？”
方敏搖搖頭，也覺得自己有點傻，“那我以後不寫了？”
金秀珠嗯了一聲，“政委問起你就說寫了唄，首都那邊要是問你近況，你也可回可不回，完全看心情，他們寫三句，你就回一句，他們寫一句，你就回一個好，誰還離不開誰了？懂不懂。”
方敏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不知為何，聽了金秀珠這些主意，心情都跟著變好了。
怕金秀珠誤會政委了，她解釋一句，“政委父母很早就不在了，他這人最重感情，他還有個姐姐，聽到我懷孕，現在準備過來照顧我。”
金秀珠點點頭，“有人來照顧你確實方便一些。”
“我也是這樣想，大姑子人很好。”
又聊了一會兒後，金秀珠帶著方敏一起回去吃飯
，晚上江明川也沒回來，平時隻要六點半人沒回來，他們就不等了。
晚上是三菜一湯，菜是江明川早上出去買的，都是比較清淡的，楊英雄和魏寧青也在，吃完三個男孩將碗筷拿到廚房裡洗，洗好後一起圍在客廳裡寫作業。
金秀珠把桌子讓給他們，自己帶著方敏和女兒拿著畫樣選，給兩個寶寶做什麼樣的小衣服。
方敏挑了一個樣式簡單的，“這個就很好。”
“你孩子出生的早，不過也是年底那會兒了，天氣冷，得做厚一點的小襖子，哪天我讓錢嫂子幫我買一些棉花，她娘家生產隊的棉花便宜，多打幾床被子。”
方敏沒想到要考慮這麼多，她什麼都不懂，政委也不懂，大姑子寫信說都給他們準備好了。
“算了，你也不懂，到時候我都準備兩份吧。”
方敏乖乖應了一聲，心裡再次慶幸遇到的是金秀珠，“到時候我讓政委把錢都你。”
“行，我家裡以後三個孩子，就不跟你客氣了。”
“不用客氣。”
接下來的日子裡，金秀珠就乖乖待在家裡畫稿子和做孩子的衣服。
用的料子都是從汪玲紡織廠買的，汪玲工廠漸漸步入正軌，生產的普通料子供給縣裡供銷社，好料子還在偷偷生產中，中間特意拿了幾匹給金秀珠，金秀珠也不白要她的，付了成本錢。
料子確實好，印上金秀珠設計出來的圖案，十分精美，方敏有次過來看到了，都忍不住說給兩個孩子做衣服浪費了。
金秀珠讓汪玲彆急，這種好料子不怕賣不出去。
汪玲不知道金秀珠的打算，她怎麼可能不急，就怕市裡紡織廠的領導下來發現了，將這些料子和圖案全都搶走。要是她自己牽到了線，倒是不怕他們過來搶，就是現在什麼都沒有。
最近她都不敢離開工廠，每天都守在廠子裡，急得嘴巴裡冒泡。
金秀珠看她臉色蠟黃，一看就是最近沒休息好。隻好稍微透露出一個底道：“我聯係一下首都的一個朋友，問問她能不能幫忙？”
汪玲聽到這話，驚喜問她，“你還有首都的朋友？”
金秀珠點頭，“她在百貨大樓上班。”
汪玲一聽，氣得拍她，“你怎麼不早說？快，現在就聯係她。”
金秀珠好笑，“已經聯係了，但一直沒回我，可能是信在路上耽誤了。”
“那行吧，我再撐一撐，過兩天市裡領導下來視察，就怕瞞不住。”
這個金秀珠就幫不了她了，隻能道：“那我再寫封信問問。”
“好好好。”
哪知剛把人送走，錢玉鳳就上門來了。
比起汪玲滿臉愁容，錢玉鳳可謂是紅光滿麵，最近也不知道吃了什麼好的，臉都圓了一圈。
她進門後，喜氣洋洋的將手上挎著的籃子放下，“瞧瞧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然後不等金秀珠問，就顯擺的將籃子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有曬
乾的筍子豆角，臘肉、新鮮的蘑菇以及一罐麥乳精。
金秀珠看到麥乳精，有些驚訝的拿起來看看，然後問她，“你撿到錢了？這麼大方？”
錢玉鳳哼了哼，“我發工資了，特意給你買的，不過隻能買一罐，下個月的工資再給方敏買。”
金秀珠笑了，“原來如此，吃了沒有？沒吃在我家吃。”
錢玉鳳：“不用，家裡給我留飯了。”
然後奇怪問：“你們家怎麼這麼晚還沒吃？”
“沒有，就是有點餓了，讓江營長給我下碗麵吃。”
錢玉鳳點點她額頭，“還是你命好，我剛才回來看到趙韻，挺著一個肚子帶著孩子往外走呢，也不知道去哪兒？”
“啊？”
金秀珠有些驚訝，她已經好久沒看到趙韻了。
錢玉鳳：“算了，不說她，我就是過來跟你說一聲，食堂裡的工作特彆好，我每天都能吃到肉，就是一周才能回來一次，不過沒事，我能掙到錢了，現在我婆婆我男人都不敢對我大聲說話，我從來沒過過這麼舒心的日子。”
說道這裡，她就特彆感激金秀珠，真的，在她心裡，金秀珠比她娘家和丈夫還好，畢竟她娘家要是有了好工作，肯定想不到自己，她男人也靠不住，掙了錢都不給她花。
金秀珠看著開心的錢玉鳳，欣慰道：“那就再好不過了，你好好乾，汪嫂子跟我說，你要是乾得好，以後爭取就給你轉成正式工，那你也算是端上鐵飯碗了。”
“真的？太好了，等轉成正式工，我再給你買兩罐麥乳精。”
“我不要你的麥乳精，你給汪嫂子買，她才是大恩人。”
“買，都買。”
錢玉鳳嘿嘿笑，可能是自己掙錢了，她現在特彆舍得花。
等錢玉鳳離開後，江明川剛好下完麵出來，兩個孩子都有些困了，他讓兩個孩子回房間睡覺。
孩子離開後，他又去廚房拿了一小碗的醋出來。
最近金秀珠口味怪怪的，之前一點醋都吃不了，現在吃什麼都要蘸醋，今天回來女兒還跟他說，媽媽今天蘸醋吃桃子，他聽著就覺得腮幫子難受。
果然，看到江明川端著醋出來，金秀珠才開始動筷子。
她挑起幾根麵條放進醋碗裡泡著，然後才夾起來吃，吃得一臉享受，好像在吃什麼美味。
江明川摸了摸鼻子，難受的移開視線，然後就看到桌子上的布料看，忍不住道：“你還給汪嫂子工廠畫圖呢？”
金秀珠嗯了一聲。
江明川想了想道：“我有個戰友退役了，好像他們廠就是生產絲線的，要是有需求的話，我幫你們聯係聯係。”
金秀珠下意識問了一句，“你怎麼突然這麼好？”
江明川沒好氣道：“我什麼時候不好了？還不是想讓你少操點心，誰都來找你。”
不過最讓他觸動的還是錢玉鳳剛才說的那句話，說現在在家男人和婆婆都不敢大聲跟她說話了。他想金秀珠之前非要找工作，現在懷孕了也忙著畫稿子，可能和當初在鄉下的經曆有關。心裡有些心疼，知道自己不能決定她的事，就想著能從彆的地方幫到她。
金秀珠聽到這話，心裡一軟，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嘴巴總是快過腦子，說話直來直去的。
她抿唇笑了笑，哄著他道：“就知道你最好了。”
說著還挑起泡好的麵條往他麵前遞了遞，“來，嘗一口看看，很好吃的。”
江明川知道她是故意的，對上她打趣的麵龐，硬著頭皮吃了，剛吃到嘴裡，就酸的皺起眉頭。
對麵金秀珠笑出了聲。
江明川直接咽了下去，然後拿起杯子猛灌了幾口，對麵金秀珠笑得更開心了，江明川放下杯子，沒好氣看著她，最後也彎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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